第 54 章 尋一人(十二)
軒轅睿擺擺手直問:“若真如此孤還能活多久?”
秋菊語窒。
軒轅睿黯然:“難道就是這幾天了?”
“多則五六年,少則二三年。公子好好将養,秋菊翻遍醫書,找盡天下神藥,定能讓公子延年益壽……”秋菊啐了自己一口,“也許公子根本就是好好的。”
軒轅睿慘淡一笑,“借你吉言,孤也想多活幾年。”
沉吟片刻對二人道:“錢大福去皇上那兒把今日之事禀告一下,有關心悸一事不必多言,有你和秋菊二人知道便行了。”
錢大福含淚領命。
業皇軒轅泰得到消息趕來,見軒轅睿氣息奄奄的,臉色泛青唇色泛紫,又氣又心疼,大罵蘇家狼心狗肺。
随後命人在不遠處騰出一處僻靜的宮室,讓軒轅睿養病。親眼看着他安頓好後道:“睿兒安心養病,餘下的事交給父皇。”
待一切安排妥當後,才怒氣沖沖地來找業後。
“蠢婦,竟然聯合外人來害自己兒子!”
“皇上,臣妾不知那是黃泉水啊,是蘇錦瑟說是閨中助興的藥,臣妾只是好心想讓睿兒納個妾而已。”業後此時又怕又悔。
“好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想往太子府裏塞人,扶持自己娘家人上位罷了。哼,偏你那幾個兄弟皆不成器,那個惡毒賤人居然還下毒害我兒,而你這個蠢婦,居然會任由賤人在自己眼皮下對兒子下手!”
軒轅泰氣急敗壞,一腳踢開扯住他衣擺哭泣的業後。
“若非你有個好兒子,你以為會有後位?會有國公府?這麽多年還不明白?”
軒轅泰幾十年來壓在心底最深處隐晦的心思不可抑地齊湧上心頭,後悔也到了極致:真不該為了讓軒轅睿有個嫡出的身份而立了這個蠢婦為後,負了那人。
“有太子在才會有你的尊榮,你居然還敢違他心意,作出如此龌龊下作之事。來人,把這蠢婦給關起來,沒朕的命令誰也不準來探。若睿兒有三長兩短,你和你的族人等着為他陪葬吧。”軒轅泰一肚子火氣全發作在了蘇家身上,以牙還牙,又賜了三杯毒酒送去蘇家。若不是礙于她是太子生母,這三杯毒酒就已全灌入她口中。
業後抱緊軒轅泰小腿,哭得珠環散亂,淚眼紅腫:“皇上,臣妾真的只是為太子好啊,臣妾看他已二十五的年紀了卻連個暖床的人也沒有,更無子嗣,臣妾只想早日讓他誕下子嗣,以安民心啊。”
“你倒好心?”軒轅泰甩了甩腳,“放開……”。
業後不顧儀态,死死抱住小腿不放,如抱了救命浮木:“臣妾是太子親母,怎麽可能去害他!”
“但你又蠢又毒還私心甚重。”
業後被當頭重喝,擡頭看見軒轅泰眼中的厭惡與鄙薄,心中一涼哀聲道:“皇上,睿兒遲遲不娶,是因為心中念着阿媛,這怎麽可以?”
“有何不可?”
“阿媛她姓軒轅啊,不僅和他差着輩分還叫他一聲先生,這不是讓天下人恥笑麽?這會成為睿兒人生的污點!”
軒轅泰變得目光凜冽,如臘月寒冰,“朕倒是以為,身為一界太子,婚事由幾個婦人罷弄才是污點才是恥辱。”
“可阿媛并無愛慕之意。”
軒轅泰更為不屑,“睿兒出身相貌、文才武略乃當世第一人,阿媛如今情窦未開自是不識,等大了些自然會心悅之。”
念及此軒轅泰口氣稍緩:“他們青梅竹馬,且不說睿兒一片癡心,阿媛也從小将睿兒視為最重要的人。他倆必會是美滿良緣。這也圓了兄長的心願。早在十年前兄長帶她回業都時,我們便已為他們定下婚事。”
那時兄長病重,将阿媛托付與他。為了讓兄長安心他想來想去,便提出讓阿媛長大後嫁與軒轅睿,兄長欣然應允。
軒轅泰道:“阿媛并不姓軒轅,軒轅姓氏是朕在冊封郡主時為了堵悠悠衆口才冠于的。至于先生一事,她又從未拜過師,不過是女兒家的戲稱,如何作得了數?再者這世上又有幾人知道阿媛稱睿兒為先生!”
知道的不過是那幾個親近之人罷了。
心中為軒轅睿輕嘆,他那時嫌棄阿媛人小不讓她呼自己名諱,那個小鬼靈精看到睿兒稱太傅為先生,太傅又如睿兒管她一般時時促他讀書,于是便學着喚睿兒先生。睿兒聽了不可置否,這一喚就是數十年,如今這情形怕是會悔了吧。
“可他們畢竟差着輩份……”業後嚅嚅輕言。
軒轅泰鳳眸一凜:“天家之事豈容人置緣?!”
垂目輕睨業後,言語間漸漸自豪起來:“大業的太子,朕的兒子,如此出色的軒轅睿,當得起這美人江山。”
業後聽了這一席話,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軒轅泰冷冷鄙睨她一眼,“安份地呆着,不要再蠢人多作怪了。”有時候他簡直就懷疑軒轅睿是不是從這人肚子裏出來的,那智商天差地別。
剛擡腳轉身,聽見業後道:“阿媛可能在月氏。”聲若蚊蠅,幾不可聞。
軒轅泰猛然轉身,目如利刃一把扣住她下颌,“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說!”沒想到阿媛的出走竟還與她有關。
業後結結巴巴,将她和蘇錦兩人在城郊面見阿媛一事和盤托出。
聽完後,軒轅泰面色鐵青,輪起手狠狠扇了業後一耳光,“為了自己的私欲,聽信小人之言,你置朕與太子于何地?”
一手指着她,氣得指尖顫抖,“你這個毒婦,還有什麽事是你幹不出來的?兄長屍骨未寒,你卻将他的孫女趕出業國。”
“阿媛自己也願意走的。”
“你!不過是仗着自己是睿兒親母,仗着阿媛年幼可欺,仗着阿媛對睿兒情誼,逼她走!你如此诓她,她越是在乎睿兒越會走得遠,越不會回來。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萬一出了什麽事,九泉之下你讓朕如何面對兄長,面對列祖列宗!”
軒轅泰想起幼時宮闱之争慘烈,母後早早過世,兄長那時也不過十多歲,而自己還嗷嗷待哺。是兄長亦父亦母地呵護自己長大。待兄長榮登大位後,更是不留餘力地培養自己,最後把皇位也傳給了自己。這一生兄長對自己唯一所求,便是托他照顧好阿媛。可如今他連這點事也辦不好,終究是負了兄長所托。
軒轅泰心裏一陣難過。
待聽到門外的動靜,回頭看時,只見軒轅睿臉色青白,扶着門框轟然倒地。
業後被這一耳光扇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一也臉頰高高腫起。痛得昏沉間,只聽見一聲驚痛的呼喊:“睿兒!”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冷若寒霜的聲音響起,“十日後,将皇後遷至業郊別苑,此生不得再出苑,蘇氏一門貶為庶人,逐出業都。”
說完那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四個月之後,七月二十軒轅睿舉行了四海皆知的登基大典。坐在龍攆上接受衆百姓朝拜的新業皇,撂開眼前冕前的玉珠,向着人群中細細搜尋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可是沒有,沒有。她說過待他登基之日定會送上好禮,親自為他祝賀的。
他遲遲未登皇位,一方面是為了不想被早早束縛,另一重要原因,便是想等着阿媛長大,能在他登基之日立她為後,他們能在同日為皇為後。
此時的阿媛已忘記了她的先生,正在楚宮的太液湖邊與楚晔一起舉行着她的及笄禮。
短短一年,軒轅睿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失去了原本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從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馬車載着他,行駛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柔暖的夕陽透過窗棱,照射進來斑駁陸離,他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只覺得透骨的冷。
錢大福打斷了這車裏的冷寂,問:“公子是想去驿站,還是客棧?”
“去驿站吧。朕明早就回業國。讓大壽和夏荷留在這裏吧。其餘人一起回吧。”
錢大福詫異:“公子不等小公子啦?”
軒轅睿幽幽地道:“失憶,重傷,廢武,阿媛這一年定是遭了大不幸。如今有安穩的日子,何苦再去記起。”
“可她也把公子忘了啊。”
“忘了便忘了吧。”
“若被楚人發現她是業國安樂郡主定容不下她。”
“若真有那麽一天,只要阿媛願意,那便公開身份聯姻吧。想來楚晔也定是樂意的。”軒轅睿淡然。
“公子怎麽辦?”錢大福紅了眼眶。
軒轅睿斜靠在墊子上,拉了條薄被蓋在身上,疲累地閉上眼,不語。
珉楚禦書房外。
敬事房的總管太監王德貴帶着一位嬷嬷,悄聲問劉順:“劉公公,您看啥時候給雲姑娘……”說着揚了揚手中的《大婚寶典…皇後篇》,又指了指身後嬷嬷托舉着的木盒。
劉順會意扯扯袖管問:“皇上的呢?”
“前些天早就送去了。”
劉順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色,“為何姑娘的還沒送?”
“哎喲,大總管,小的沒您的同意,哪敢往蓁蓁院裏遞東西。”王德貴壓低了聲道,“這又不能光遞了便了事了,歷代傳統,不還得講解一二麽?”上回死裏逃生,他哪裏還敢再往院裏撞。
劉順剜了他一眼,“你幹這事又不是第一回了,怎麽這回倒找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