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青青子衿
在數天之後,永遠考慮到白衣少女之話似有催促之意,沉楓決定就此向城主辭行,準備早日離開。
出乎沉楓意料的是,城主并未提出什麽挽留之言,對他的離開也未表現出太多的驚奇。倒似早已知曉了這件事,業已成竹在胸了。
沉楓不由思索了起來:廣心是不可能把他要離開之事告訴城主的。那麽,剩下的可能——
其實最蹊跷的是那夜之中,城主反常地并未對外界的吵鬧作任何反應。甚至連城中衛隊都未出動,就已經使沉楓有一定的理由懷疑白衣少女與城主之間定有着某種程度的交往。而以後城主看他的眼光帶着些許不同,加上現在的情況,沉楓已可斷定得七七八八了。
白衣少女與城主究竟有着什麽關系?她又對城主告訴了些關于自己的什麽?沉楓很是疑惑,但最後還是未敢向城主詢問。
倒是雅西潔大小姐,顯得有些依依不舍。燕沉楓走了,對她來說,自然是少了個玩伴和可以發洩的對象。不過小女孩心性,不舍的神情畢竟是寫在了臉上。對此,沉楓也只有一笑了之了。
本來沉楓還想在臨走前去拜訪一下班比。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前去是只有得好處的份。但令他略為失望的是,班比的家業已是人去屋空。看樣子班比帶着魯本南去四海雲游修行去了。
似乎也應該離開了。但心中總是未免有些悵然。尤其是看到在前來為自己送行的衆人中,并未有那個自己最希望看到的人。心中的失落,是可想而知的。
“我們将永遠是最好的朋友。”她輕柔的語聲似乎還飄蕩在自己的耳邊。
以後永遠只是最好的朋友嗎?想到以後與這位女子将只能保持在朋友關系,心中隐隐有着一絲撕痛感。
自己這樣的想法,豈非太對不起現下不知在何方的玉瑚了嗎?
雖然心中升起了一股罪惡感,但卻還是忍不住繼續去想。
懷這無盡的悵然,沉楓,終于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郊外,鳥鳴幽幽,水聲潺潺。加上白衣飄飄的絕美少女,正處于溪邊悠然撫琴。這豈非,更是一副至美的畫卷。
當沉楓看到這副畫卷時,心中更是掩不住的狂震。“小,小姐。”
廣心輕盈地起身。美目中,蘊涵着說不出的情思。“公子此去,恐日後相見之日難得再有。廣心特此先行一步,趕于此處,準備為公子撫琴一曲。以寄離情。”
沉楓心中一震,脫口而出。“廣心,你——”
自兩人相識以來,沉楓尚是首次直呼廣心之名。
廣心幽幽一嘆,盤膝坐下,纖長雪白的手指迅速在琴弦上滑動起來。柔美的琴聲,頓時回響在這個小天地間。
很快的,沉楓不知不覺便沉醉于這琴聲所造出的小天地間了。
突地,琴聲音調一轉,轉得幽迷起來。廣心輕吐櫻唇,同時清歌起來。
沉楓從前從未聽過廣心唱歌過,但不可否認的時,廣心的歌聲,同她的琴聲和她的人同樣迷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關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首歌,乃是昔年飲花王朝時所流傳下來的,一向只流傳于貴族上層期間。所以沉楓對此歌詞并未得知。但他畢竟是聰明人,尚也還聽得出其中所蘊涵的寄情其中何纏綿之意。
一位少女,對一名年輕男子彈出此曲。其所蘊之內涵深意,乃是可想而知的了。
沉楓在心中暗嘆一聲:廣心,恐怕我是有負你對我的情意了。
良久,曲終,沉楓已是意亂神迷,不能自已。完全迷失在廣心琴音所帶來的小天地中了。
“崩”的一聲輕響,曲至半途,突然弦斷,曲終。
廣心美目凄迷,神光輕輕流轉中,瞬間即逝。“天意即此,人力豈能挽回!”
待得沉楓醒來,才發現,伊人已逝,業已不知芳蹤何在。
只餘下,不知所措的孤獨的他。
他在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逃,逃,逃——
他似乎已經嗅到,追兵閃亮的刀鋒在他脖子上劃過所流出的血腥氣。
“我不能死!”他想着。
我該死!
但我不能死!
我還要活着來等着報仇。
夢厣般的回憶,不可抗拒地在他的腦海中一幕幕流逝的重現。
他只是武林中一家小門派中的不入流弟子。武功既不高,也不得師父的寵信,在派中的地位無足輕重。
可就是像他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同樣具有自己的感情,他竟然愛上了師父的獨生女,他的師妹。
但是,師妹不會聽他的表白,其他的師兄弟更不會允許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當被人知道他暗戀的師妹的事後,他當晚被人好好“教訓”了一頓。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不夠強!所以他發誓要變強!
為了變強,他簽下了與魔鬼的契約,成為了可怕的風雨樓的秘密一分子。
他在變強的同時,卻沒有感覺到風雨樓同樣在利用着他。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夢魇般的晚上!當風雨樓的高手殺進派內的時候,他被驚得不知所措。慘叫聲,刀劍撞擊聲,呻引聲,成為了他夢中永遠的痛。
派內弟子幾被殺淨。最令他所慘痛的是:那夜,他看到了師妹。師妹被風雨樓的幾個惡人輪流侮辱至死。
他終世都忘不了,師妹望向他那絕望、憎惡、求助的眼神。
因此,他背叛了風雨樓。
即使是背叛了風雨樓,仍沒能救回師妹。只有令她更加地痛恨自己。死前也不原諒自己。
背叛者死!所以風雨樓要殺他!
叛師叛門者死!所以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也要殺他!
從此,他就一直掙紮在死亡線和痛苦的邊緣。
現在,他終于感到死神是如此的接近他了。
渾身無力的他,搖搖欲墜,似乎快要倒下了。這時,他看到了在一條小溪旁,有着一名布衣少年正在飲水。
“救我!”這是他倒下前的最後一句話。卻全然沒想過對方是否會救他,是否有能力救他。
但他終于還是得救了。至少在追兵來到之前他還不會就此死去。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自己身上塗滿金創藥的傷口。然後才是那名布衣少年。
在幽靜的山洞中,似乎心情都會變得平靜下來。
“你為什麽會成這個樣子?”少年問道。
他心中的傷痛被勾起。多日的委屈和痛苦在傾刻間爆發,他現在想做的,只是将自己心中的痛苦發洩出來。卻全然不管,自己傾訴的對象是誰。
“報仇!報仇!我要報仇!”
“就憑你?一人之力就企圖對抗整個風雨樓,更別談還有那些名門正派了。”少年淡淡道。
“若是能得報大仇,我寧願千百世在地獄中不得超生!”他惡狠狠地道。
也許是這個誓言太惡毒了,連少年都為之變色,轉過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朋友到了。”少年突然道。
不錯,追兵是已經到了。自己在疲勞之下,卻是警覺心大減了。但,這個少年也絕不簡單。由此看來,他的武功應該是遠在自己之上。
人影晃動,已有數人立于山洞前,将洞口隐然封死。而且明顯是分兩批。
風雨樓和正道聯盟。
看着衆人都有着些氣喘籲籲的樣子,這兩批人路上肯定是已經動過手了。只不過誰也奈何不了誰,所以才能保持平衡到至今。
風雨樓來了四人,服色一率着黑,且個個形狀彪悍,充滿爆炸力的肌肉,身手看來似乎不弱。實際上,他們以四人對上正道聯盟的六人尚未吃虧,又豈只能說不弱而已。
“盛龐豐,你逃不了了。還是乖乖束手待斃吧!”
盛龐豐只有苦笑。來得果然都是些熟人啊。而且還聯合把自己堵在這裏,看樣子倒真是走不了了。
正道聯盟那邊六人四男二女。兩名中年人看來似乎像是孿生兄弟,這就是白道著名的高手壁山雙煞。雖然名字聽來有些煞氣,但為人卻極是正派。
那滿頭白發的老者則是桐梧派着名的高手尤一餘,至于那老婆婆則更是有名,大名鼎鼎的雪山姥姥誰不怕。
剩下兩名年輕男女中,那名看起來像少婦的美貌女子乃是白道中頗負盛名的虛渺仙子,她向來是心狠手辣,尤其對黑道中人更是如此。
但這幾人中真正論武第一的,卻是那一直緊盯着虛渺仙子舍不得移開眼的青年人。他就是血羽派的少掌門華瞿。白道中,除了秘不可測的雁宮之外,就算血羽派為第一大派了。華瞿不但承父殷得名,而且他本人武功更是不弱。所以盡管虛渺仙子讨厭他那對緊盯她的招子,卻一時也拿他也沒有辦法。
這六人,俱都可算是一流高手了。但卻還未能收拾下那四名大漢,可想風雨樓的實力了。
“誰來殺我?”盛龐豐挺直身子,朗聲道。“要知道盛某也絕不會束手待斃的。即使是死,也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尤一餘嘆道:“盛龐豐,這些時日下來,老夫我也不得不承認你确是名罕見的奇才。起先以低微的身手,竟能逃出衆人的圍截。在這數月時間內反致武功大進,由一名不入流的小子成為可以勉強同我們一鬥的高手。心計,潛力确是無窮。只可惜——你偏偏不學好啊!”
盛龐豐冷笑道:“不錯!龐某其實該死!但你們,這些自稱名門正派的又是什麽好東西嗎?你們不敢去惹風雨樓,卻只敢來殺我這個無名小卒立威揚名。也不是什麽正義使者。盛某會死的,但不該死在你們手裏!待我報了師門之仇後,自會下九泉向師父師妹謝罪!”
四名黑衣大漢其中一人陰森森道:“盛龐豐,這可是你逼我們先殺你的!本來我們還想先解決掉這群可惡的名門正派後再說。誰知道你已經等不及想先送死了。好,我就成全你!”
“慢着!”虛渺仙子嬌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先死的,應該是你們!”
那名黑衣大漢嘿嘿道:“怎麽,虛渺仙子,你想我死嗎?那其實也容易得很。只要你肯——咱們倆保證一起欲仙欲死!”其他三人都轟笑起來。
寒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戰場。虛渺仙子粉面殺機四溢,一雙玉掌也随之變得慘白起來,已是出手在即了。
大漢嘴上說得輕浮,但心裏也是不敢怠慢的,提起真氣,準備搶先一步搶得先手。
“慢着!”一個聲音淡淡道。“你們要在這裏殺來殺去的,好像并沒有先問過我這個山洞主人的意見吧!”
說話的正是那名衆人自進來後都沒有注意過的布衣少年。
一名背負着一柄石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