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林子裏沉默半晌,幽幽道:“義父、義父他老人家不會失敗的…….”薛放聽得暗暗皺眉,他本對這叫小倩的女子心存好感,但如此一說,卻又覺得這女子為了情郎性命,竟不顧她義父死活,恁的心狠了些。

彭得彪早已心存計較,要趁機擊垮小倩的精神,大聲道:“師傅對你如此之好,你卻不顧他老人家死活,這是何道理?且不說這個。我好歹跟着恩師學過些鬼道之術,你看看那些紙人,分明就是遭到了鬼冥搜魂卒攻擊的樣子,你那情郎既已被搜魂卒盯上,豈還有活命之理?這些烏鴉、那片驚雷和眼下的大雨,這些都是因為師傅強自扭轉天命的結果!前些日子師傅把你救回這清竹居時,我還道你是個怎麽樣的善人兒,哪知心腸竟是如此之硬!師傅真是看錯了你!”

林子裏沉寂下來,隐隐聞到女子低聲抽泣的聲音。薛放心想:知道哭的人,再怎樣也壞不到哪裏去,多半是她對那情郎用情極深吧?

彭得彪趁機道:“倩妹子,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你且讓我進去,師哥對這魁星踢鬥之術也稍有研究,看看能不能幫助師傅。”

林子頓了頓,毅然道:“彭師哥,義父他老人家常在我面前說要防你一手。此時再有萬般的後悔,我也無法讓義父收功罷手,只好謹尊他老人家的意思,守在這裏護法。說到放你進來,那是想也休想!”

彭得彪越發的不耐煩起來,這又耽誤了一會的時間,越拖下去對自己就越是不利。若是等老頭子行功完畢,那再也別想撈到任何好處。他把心一橫,喝道:“當年武侯禳星,差姜維引甲士四十九人,各執皂旗,穿皂衣,環繞帳外護衛,尚不足阻魏延沖煞,難道倩妹子以為我便不能用火破盡師傅這魁星踢鬥麽!”

小倩怒道:“彭師哥,義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你威脅我,你可知有什麽後果?”薛放暗道:這話說得不是時候!憑白提醒了彭得彪,若是他心存歹念,又害怕紅葉先生事後怪罪,一會進了屋,幹脆趁你義父運功無暇自保之際施以毒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彭得彪顯然是鐵了心,喝道:“師傅他老人家趁說過永不取弟子性命,想來就算是知道了,大不了一頓責罰,倩妹子若是不信,那可是白白害了你那情郎的性命。”

小倩沉默半晌,還未說話,只聽彭得彪大聲道:“我數到三,若是倩妹子你再不說話,我便要開燒了!”

小倩應道:“你要我說什麽?”

彭得彪冷笑道:“倩妹子冰雪聰明,怎麽現在卻來和我裝糊塗?我可開始數了,一…”

薛放看得心中不岔,本想跳下去幹涉,卻突然想到:這林子裏處處透着邪氣,那些烏鴉更是來得蹊跷。也不知這紅葉先生是正是邪?萬一救了壞人,豈非不妙?便等他數,那叫小倩的姑娘定然要松口,到時候我跟在他們後面進去,看清楚情況再動手不遲。心中念頭已定,便不再慌張。等到彭得彪數到二的時候,小倩果然是怕他真去燒紙人,咬牙道:“讓你進來可以,但卻有幾個條件,若是你不答應,那我大不了陪着他一起去死!”

彭得彪本也是騎虎難下,見她松了口,心下大喜,暗道:你能有什麽條件?不外乎是不許傷害老頭子和你情人的性命而已。反正這也并非老子的來意,若是你提出來,那老子答應了便是。想到這裏,高聲道:“什麽條件?你先說來聽聽。”

小倩道:“第一,不許傷害這屋裏任何人的性命,第二,不許拿義父的丹藥,第三,義父沒醒過來之前,你可不許擅自離開!”薛放聽得暗暗搖頭:彭得彪本就是來偷東西的,豈會答應你?第三條更是不可能,哪有偷兒等着主人睡醒後抓到自己,才想脫身的?

彭得彪眉頭一豎,正要不答應,旁邊那李管事卻悄悄拉拉他袖子,低聲道:“門主不防答應了她,反正只要進了屋,怎麽做還不是我們說了算?”他點了點頭,高聲道:“那好!我答應你就是。”

小倩道:“空口無憑,你還是發個誓吧。”

彭得彪想了想,悶聲道:“若是小倩姑娘讓彭某人進了屋裏去,那彭某人一不傷害這屋裏任何人的性命,二不偷拿他的丹藥,在他沒醒過來之前,彭某人也絕不離開!如若不然,便叫彭某人立刻身敗名裂、受萬箭穿心而死,”

他發這誓卻發得含含糊糊。只說是彭某人,但這天底下稱為彭某人的不計其數,卻叫哪個彭某人去應這毒誓?這本是江湖上一些宵小的言辭花招,卻被堂堂一大門派之主用來欺騙小女孩。薛放一臉的不屑。

小倩雖然聰慧,但涉世未深,自然不懂這些爾虞我詐之道。聽他如此發了誓,想來身為一大門主,定不會說話不算話,當下放了心,說道:“每七步為一單位,你走到林外最大那棵松竹下,按前、前、左、前、右、右、左、前、右、下、左的順序走進來即可。”

這個順序并非十分複雜,衆人用心之下,一聽便記了個齊全。彭得彪擔心這丫頭糊弄自己,走了幾步,突然道:“小倩妹子,你師哥我記性不好,給忘記了,麻煩你再說一次。”

小倩便又說了一遍。彭得彪假做忘記,走到那松竹前時再問一次,小倩說來與先前一字不差。彭得彪這才釋然,若是她随口糊編亂造,定不會連說三次都字字相同。但他生性多疑,以己度之,進陣時不忘威脅一句:“倩妹子最好沒有欺騙我,若不然,就算是陷身陣中,我拼了性命不要,也得到處亂放火石,定要将那些紙人燒掉才解心頭之恨!”林子裏沒有回音,想是認同了此言。薛放見他們入陣,悄悄翻下樹來,也遠遠跟着,從後面繞了進來。

衆人行在陣中,牢記過陣走步的順序,便沒有觸動陣法機關。不過那些紙人卻越發顯得古怪,時不時白光一閃,紙人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揮着那脆弱的紙胳膊在風中搖擺不定。此時夜色越來越陰沉,冷風慘慘,半空中的烏鴉也越集越多,陣陣呱鳴聲震得衆人頭暈腦漲,心煩意亂,均是暗暗咒罵,也不知這些烏鴉從何而來,竟會一時間齊聚如此之多。莫非真如彭得彪所說那般,乃是天命難違?

踏出陣型,轉眼到了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兩座茅廬外。只見這是兩座用竹枝、茅草搭建的屋子,雖是此刻風大雨大,卻仍屹立不動。這茅廬四周的種上了許多花草,黑暗裏看得不甚真切,卻也聞到紛花撲鼻的香氣。衆人正在探看,天上雷聲更急,林子裏也白光大耀,想是紙人缺其一,陣法弱了威力,被那些所謂的搜魂鬼卒襲擊所至。

突見半空中猛的亮了起來,一道長劃天際的閃電呼嘯而過。那些烏鴉急促亂飛,但聽轟隆隆一聲巨響,閃電轄着雷聲氣勢萬鈞的朝茅廬當頭擊下!

茅廬四周似乎施了法,頂上立着一根上上的鐵杆之到地下。衆人眼見閃電來得浩大,均是相顧駭然。那鐵器之類最是容易引導天雷,如此高高立一根鐵杆,豈不等于自取滅亡?

果不其然,閃電直奔那鐵杆而去,剎時間只見那鐵杆上,白光大盛、電蛇亂舞,耀眼的閃電順着鐵針直竄朝下,一片刺耳的吱吱聲刮着每個人的耳幕。

正在衆人都以為那茅廬必定會被銷毀時,卻見兩間看似‘弱不禁風’的茅草房竟奇跡般的屹立不倒,似是未受那雷電的傷害。只聽得茅廬裏一聲大喝,接着一個男聲念道:“盂蘭盆燈結陣封江,天甲三十六金神将蔽天覆地,贖魂燈長明,已成百燈招魂、與神鬼争雄之勢!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妖孽四起,群魔亂舞,殃禍荼毒,人神共憤。餘輩修養道法,甘老林泉,今因魂星将墜,月蝕星沈,陽壽未盡者徒遭無妄之災,危在旦夕。吾受聖人之托,前來為信男林飄遙宏法招魂,謹書尺素,上告穹蒼:伏望天慈,俯垂鑒聽,念及林飄遙命不當絕,曲延此子壽算,使得上合天數,下應人和,扶危渡劫,殲妖滅魔。非敢妄祈,實由情切。”

這聲音似沉實洪,在風雷交際的夜鳴聲中仍是清晰可聞。屋外有兩人均是大震。彭得彪與他恩師相處十餘載,豈會聽不出這聲音正是紅葉先生所發?心中大急:老頭子早不醒遲不醒,偏偏在這個時候醒來,卻叫我如何是好?他做賊心虛,想起與小倩的那些對話,暗生退意,但小倩只告訴了他進陣之法,這出陣竅門卻是絲毫未提,你叫他如何敢擅自出去?

另外一個心驚之人,自然就是薛放了。其他好說,當聽到‘前來為信男林飄遙宏法招魂’這句時,差點便叫出聲來。莫非這屋裏藏着的所謂短命情郎,竟真是自己的林老弟?那名叫小倩的丫頭,竟真是林老弟所說在蟠龍鎮走失的親人?

屋子裏傳來小倩的聲音,只聽她驚喜道:“義父!您老人家醒了?”卻不聞回答。

彭得彪疑惑一陣,把手一揮,帶着一衆屬下悄悄朝茅廬靠了過去。而薛放雖然不敢十分肯定屋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林老弟,但方才在鎮上聽說了林飄遙失蹤之事,現在适逢其會,又怎會無動于衷?管他什麽規矩,萬萬不能讓這等宵小之傷了林老弟一根毫毛!薛放一念至此,正待要顯身制住彭得彪等人,卻突聽小倩道:“義父?義父?”她喊叫得甚急,衆人均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何事。薛放暗道:若情況真如他們所說一般,那紅葉老先生是在施法相救林老弟了,聽小倩姑娘叫得這般急,也不知屋裏到底出了狀況,莫要誤了林老弟的性命才好。我若現身,只怕會引起些不必然的麻煩,甚至反而添亂,不若就暗中相助,叫這幹子人不敢妄動便是。他如此想了,便摘了些竹葉拿在手裏,以便随時出手相救。

彭得彪在茅廬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住,試探道:“師傅?弟子來看您了。”接連叫了幾聲,屋子裏仍不見回答。薛放暗暗心驚:莫非真是屋裏出了事兒?彭得彪把心一橫,朝手下打個眼色,立刻便有個漢子沖上去待要踢開房門。哪知還沒跑到房前,只聽一道破風聲響從林子邊傳來,那漢子應聲而倒,也不知是死是活。

彭得彪吃了一驚,以他的眼力,竟未瞧出那暗器的模樣。待得把那中招屬下拉了回來,這才發現插在他脖子上的,竟是一枝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竹葉。

彭得彪駭然朝發射暗器的方向望去,卻絲毫沒見個人影。能摘花飛葉傷人者,天下間本就不多,更何況這是一擊斃命,且兩者間又相距如此之遠!他彭得彪不是沒會見過江湖上的衆英豪,想來想去,有此等功力者,天下不出十數。莫非是師傅出手?他疑惑萬分,方才還聽到師傅在房間裏念頌回魂歌,怎麽可能一下就到了竹林之外?是機關?仰或是師傅另有故友在此?

有得這一番驚吓,他可不敢再貿然闖入了,心中卻越發焦急。此行結果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現在非但斧譜拿不到手,還平白得罪了師傅。他心裏大是後悔,把小倩罵了個狗血淋頭:都是這死丫頭壞我好事,否則就算事不能成,起碼也能全身而退,不損師徒感情,怎至于如此?

自從剛才狂電擊打了茅屋之後,天上驚雷電閃已是緩和了許多,成群的烏鴉也逐漸散開。衆人沒一個敢妄動的,就那麽呆站在原地,也不知自己該幹些什麽。倒是茅廬內時不時的發出些古怪聲響,有時是唱頌歌調,有時又是繞圈亂轉的腳步聲。到得拂曉的時候,天色漸明,那些聲音才慢慢安靜下來,只聽兩人在屋裏齊唱到::“魂兮歸來兮,遠方不可久留!”

這是楚歌,極似宋玉所做的《招魂》。衆人雖非熟讀詩書之人,也均知此歌乃是楚辭中的絕唱之一,有人說是為招楚懷王之魂而作,也有人說是為招屈原之魂。這從屋裏飄來的歌聲竟然風雨無阻,更含狂亂意醉之氣,似是巫者以烈酒及幻藥自催神迷而唱,充滿了百般的幽美凄惋之情,動人心魄至極,所唱的正是《招魂》的第一部曲,大意是告訴魂靈,東西南北上下六方都是可怕的地方,千萬不要去……旋即飄過來的是《招魂》的第二部曲,訴說楚國如何美好,有安靜的居室,有姬妾的侍奉,有美味的飲食,有歌舞的歡樂,祈望魂靈能返回故鄉。歌聲凄恻感怆,這時候傳至耳邊,正值彭得彪等人凄惶無主之際,更加惹人心煩。

薛放在這風雨中守了一夜,也是十分困乏,聽到這歌聲,更似催綿一般,雙眼昏昏,饒是他功力精湛,也擋不住那股強勢的睡意。反倒是下面的彭得彪一行人,卻無他這等疲倦。

這歌聲想是屋中之人在試探于我。薛放猛然一驚,定下神來朝那屋內看去:能在不知不覺中算計我一道,紅葉先生果然名不虛傳!莫非是怪我昨晚多管閑事,殺了那個人?

突的精神一震,原來是歌聲停了。不一會,那茅屋的門開,衆人眼睛一亮,只見裏面走出來一個白生生的漂亮小姑娘。不像的奴婢之類,反倒有一股大家閨秀的味道。但見她白嫩白嫩的臉蛋兒,微顯疲倦的雙眼卻遮不住其中驚豔絕世的風采,宛如脫世的仙女一般。崔二那幾個不由的看得癡了,心想:莫非這是天仙下凡?世間上哪裏來這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

只聽她輕聲說道:“彭師哥,義父、義父他老人家叫你以後再也別來這裏了…….”聽這聲音,正是那位小倩姑娘。

彭得彪滿眼盡是些怨毒的神色,重重的‘哼’了一聲,也不理會小倩。走到茅屋前,大聲道:“師傅!你猜疑弟子,處處刁難弟子,就連傳授一套斧法,那也只教了一半!若是我彭得彪本性極壞,經常惹您老人家生氣了,那倒也無可厚非。但是弟子我以前處處孝順你,處處關心你,任憑什麽時候都是把師傅你擺在了第一位了!”他歇了口氣,繼續道:“我彭得彪之所以有今天這些雞皮肚腸,那都是因為你始終沒把我當做真正的弟子來看待!若是您善始善終,把我彭得彪好生帶在身邊教導,我又豈會時時想着來算計您的東西?”

屋子裏一個男子冷哼道:“這麽說起來,還是我當師傅的錯了?當初沒等你斧法大成,便讓你出師闖蕩,那正是要看看你的本性如何。結果你一入這繁華花花世界之中便不能自拔,貪、欲、噌、惡、權利、富貴,哪一樣沒讓你動心過?若是你當初絲毫不為這些所動,那我自然會讓你重返我身邊繼續修煉,奈何你卻沒經考驗。昨晚更是生出了想殺我之心!”

彭得彪大聲道:“師傅冤枉我了!我縱是膽子再大,也萬不敢有傷害師傅之心,定是小倩那死丫頭在您老面前搬弄是非……您且想想,那丫頭為了自己情人的性命,竟不顧你老人家死活,先是讓您施自損壽元的魁星踢鬥之術相救,接着又因為怕紙人被燒,竟甘願放我等進陣………”

屋裏大喝道:“住口!倩丫頭心地善良,豈和你這畜生相同?我不許你這般說她!她本是要主陣魁星踢鬥,卻被我臨時點了穴道,這一夜裏,你沒見她根本就未曾出過茅屋麽?她根本就是無法動彈!至于讓你們進來,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毀了紙陣術,我這把老骨頭只怕也立刻要遭鬼魅反噬而亡!你跟随我多年,難道不知這招魂術中的禁忌?你起心燒紙人,便已經是決定要害我了!”薛放暗道:原來如此,昨晚還險些兒錯怪了這丫頭,以為她是為了情郎便不顧雙親之輩。

彭得彪冷哼道:“那好,咱們不說他,地煞斧譜本就是我彭家的東西,師傅你老人家現在卻霸占着不還,這是何道理?”

屋子沒了聲音,卻驟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殺氣,衆人均是心驚,彭得彪不由朝後退了幾步,雙手摸到斧頭上,準備随時出手。

哪知半晌,那殺氣突消,屋子裏道:“……….罷了,看在你雙親的份上,我不會動手殺你傷你,但也不願再看到你!你想要這地煞七十二路斧法?那拿去便是,不過日後永遠不能提及我是你的師傅!”話音方落,那屋子裏飛出一本黃冊子,彭得彪趕緊接過。

“今後你也別再來找我了,我兩人間恩斷義絕,再沒有任何關系!那林子外面根本就什麽陣法也沒有設,小倩昨晚叫你們繞那些道,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你這就滾吧!”

彭得彪把那冊子翻了兩頁,只見果然是地煞斧譜,心中自然驚喜萬分,也不計較被小倩所騙之事,朝茅廬裏拜了一拜,帶着屬下飛身離開。薛放見他一行人去得匆匆,就是臨走時磕的那兩個頭也顯得心不在焉,絲毫沒有對師傅的留戀之情,心中不由鄙夷。

等那一行人都離開後,屋子裏那男聲才又說道:“家門醜事倒叫樹上那位看笑話了,林子裏藏身的是哪位高人?昨晚那手摘花飛葉的功夫可俊得很,想來是友非敵,還請現身一見。”他這話語中似乎只是因為薛放昨晚曾經出手才猜到林子裏有人的。但站在門口的小倩,眼睛卻時不時的朝薛放瞟來。薛放心中大是佩服:看來他早察覺我藏身這裏了,在大雨中仍了如此耳力,天下第三果然名不虛傳!從竹枝上躍了下來,朗聲道:“在下薛放,路過貴寶地,因見這彭得彪一行人行蹤詭秘,這才跟了過來。實在無心冒犯紅葉先生,還望見諒!”

屋子裏一陣大笑:“原來竟是薛大劍到了!這江湖中白道高手中,劍聖太過嚴肅,了空大師太過正經,三清道人也是一副道法深嚴的模樣。唯有你這薛大劍,率性而為,無拘無束,功力也是極高,老夫向來是十分仰慕的!”

薛放快步走了過來,口中客套了幾句,心裏卻只想着:他所救之人,到底是不是林老弟?若是屋裏被救之人活過來了,那這個小倩丫頭自然免不了要喜極而呼的,但他監聽了一晚,卻實在是沒聽到過歡呼聲。莫非是失敗了?他心中又疑又急,進屋時朝小倩看過去。只見這丫頭低眸紅嘴,皎潔有如聖靈般的面靥,一頭柔長烏亮的秀發垂在皎白無暇的肩上,晶瑩的汗珠從額頭緩緩流淌而落,仿佛嬌花凝露一般,依稀和林老弟口中的小倩面容相仿,果然是個小美人兒。再去看她表情,只見雙眼微垂,紅紅的血絲布滿眼簾,想是幾天幾夜都沒有合過眼了。但臉上卻沒什麽欣喜或哀傷,只是淡淡的一絲幽愁。薛放越看下去,越覺得看不透這天仙般的少女,心裏想瞧一瞧屋裏被救之人長相的願望便更加迫切了。

茅屋不大,才三、四丈方圓的樣子,左邊有道門,連着另外一間屋子。雖是清晨,四周仍是點着許許多多油燈,不至于有黑暗一說。薛放一進屋就四處打量,照他的估計,那被救助之人應該就在這屋裏,哪知只見到一個道服打扮的中年人端坐在那一大團油燈之中,所謂的林飄遙,卻沒瞧到個蹤影。

那中年人笑道:“薛大俠一進屋就顯得有些兒心神不寧,莫非是在找什麽?”這兩人都是豪爽随性之人,一個并未起身行禮迎接,另一個也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雖是初次見面,卻好似神交已久的朋友,沒有絲毫拘束之感。

薛放爽快道:“适才聽聞紅葉先生所念的招魂歌裏提到了一人的姓名,恰好我有個兄弟也叫林飄遙,又剛剛聽說我這兄弟在半個月前失蹤了,這才心中挂記,也不知先生救治這位,是否便是我那兄弟?”小倩輕輕‘啊’了一聲,看這薛放:“你、你是認識他的?”

薛放道:“也不敢确定,反正名字是沒錯了。”

紅葉道:“我布陣相救之人,确實是叫林飄

遙沒錯。不過天底下同名同姓之人太多,我這位未必便是薛大俠要找之人。”

薛放抱拳道:“我那林老弟與我感情菲淺,心裏實在放不下。不知紅葉先生可否行個方便,讓我與他見上一面?也好辯個實在。”

紅葉先生搖頭道:“昨晚的魁星踢鬥之術雖然成功,但也只是驅走了捉他元魄的搜魂鬼卒而已。眼下他魂不付體,并未醒過來,老夫也正在想辦法救治。”他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裏屋:“此刻我正用七十二盞續魂燈替他吊命,外人卻進不得那屋子,否則驚走了元魄,就再也救不轉來了。”

薛放轉頭去看小倩,心想:難怪她不悲不喜,原來這場與死神搶命的功夫,是既未成功,也未失敗……….既然看不到林飄遙,那便問問這個小倩姑娘也是可以确定其身份的。薛放想到此處,開口道:“恰好我那個朋友,也曾說他有個結發妻子叫做小倩的,不知…….”他一邊說,一邊朝二人看去。原來林飄遙早先對薛放聊說家中之事時,覺得這麽大了還沒成親實在是丢臉,便随口把小倩說成了是他大老婆,薛放也信以為真,才有了現在這一問。

紅葉先生谔然道:“倩丫頭,既是如此,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小倩紅着臉,低聲道:“我和他可不是夫妻,想來薛大俠那位朋友不是我的飄遙哥哥罷。”

薛放滿臉失望,忍不住朝那屋裏看了幾眼,只見重重垂簾之下,屋裏盡是煙霧彌彌,看不實在。他有些不甘心,又問道:“我朋友說他家住在蘇州城內,姑娘這位也是麽?”林飄遙什麽都好,偏偏好面子,愛吹牛這個毛病卻是怎麽也改不掉。面對着天下排名第六的薛放,你要他說自己是鄉下娃子,沒見過世面,他如何肯答應?也是因緣巧合,才會有許多波折。

小倩心想:這位薛大俠對他朋友倒是極為關心。也真巧了去,天底下竟有一對情侶與我和飄遙哥哥的名字都相同,若是飄遙哥哥的病好了,那定要去見見那一對眷侶了……本來剛剛她都還又些猜疑,現在卻明朗起來,搖搖頭道:“那就鐵定不是了。飄遙哥哥住的那個小村,我雖然叫不出地名,但卻絕對不是蘇州。”

薛放見她答得幹脆,不似敷衍做作,也就沒了懷疑。

眼下紅葉先生要施續魂燈吊救林飄遙的性命,半點也離開不得,小倩守在一旁護法,幾個都不是喜歡羅嗦的人,顯得氣氛有點沉悶。薛放站在那裏無所是事,既然不是他的林老弟,再守下去也沒有意思,便想告辭離開。話還未開口,紅葉先生猛的睜開眼,一拍大腿問道:“不知薛大俠所練的內功是走的陽剛之道,還是陰柔路線?”

薛放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老實道:“兄弟我出生少林,練的是正宗少林內家心法,算是剛猛一路了。”

紅葉先生大喜,頓一頓又道:“不知薛大俠眼下可有急事?能不能幫老夫一個忙?”

薛放要趕去蟠龍鎮,說來也算是件大事,但時間上并不是壓得很緊。劍聖要自己先到蟠龍鎮替他探路,其實也就是探探路而已,真正去拜訪林飄遙所說的出塵子前輩,卻要等劍聖來了以後才有分曉了。何況昨日在酒店裏聽那崔二言到林老弟已經失蹤,如果此事屬實,那麽劍聖能不能如期而至還是個問題。這紅葉先生雖和自己沒有深交,但彼此早就仰慕,今日一見之下,覺得他神采飛揚,學究天人,自己也是十分心折的。若是他所求之事無傷大雅,倒不防幫他個忙,便道:“兄弟倒不是很忙,先生有什麽事情不防說來聽聽。”

紅葉先生喜道:“我屋裏這位林飄遙少俠,受的非是一般之傷。乃是受幻術打擊,被強制将他靈魂和軀體給分開了。幸好他身上有件寶物,把他的魂魄死死困住,才沒讓鬼魅等抓了去。眼下雖是驅走了搜鬼卒,奈何此子的靈魂仍是不能歸身。”他說到這裏,擡頭看着薛放。小倩聽說此時與林飄遙有關,心裏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她義父接下來要求薛放之事,到底是什麽。

紅葉先生接着道:“我修煉的內功,乃是天下至陰的九陰真經。而此子的體魄,卻偏偏是極其剛強的九陽軀體…….”他說到這裏,薛放和小倩都隐隐猜到了他所求之事。

“若是由我運功來替他驅動魂魄歸位,說不定這陰陽之間互相沖突,立刻便會要了他的小命。薛大俠既然是純陽真元,不知可否幫老夫這個忙,替此子驅功趕魂,也算是一樁功德。”

這事兒可大可小。若紅葉先生心存歹念,那薛放運功之時便是他喪命之期。雖說薛放對他感覺還不錯,但如此大事怎可兒戲?江湖上少不了許多道貌暗然之輩,雙方既未深交,立刻推辭了也是說得過去的。

小倩剛聽到林飄遙有救,心中正在歡喜,卻看到薛放面露遲疑之色。心中一急,眼淚兒頓時便要掉下來,她原本是個聰明至極的姑娘,但遇到這檔子事,又不能逼迫別人答應,哪裏有其他什麽好主意?差點便哭出聲來,終于是忍住了,一咬牙,含着淚珠兒,說道:“只求薛大俠成全,救救我的飄遙哥哥,小倩給您磕頭了。”說着便要往下拜,薛放趕緊拉住她。

紅葉先生嘆口氣道:“這種事原本也是強人所難。薛大俠若是不答應,老夫也沒什麽話說。”他看着小倩,目露慈祥愛憐之意:“只是苦了這丫頭,每日裏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說是這世間,除了他的石叔叔和我,便只有這位林公子一個親人了。”

薛放心頭一動:“石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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