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楚宮春(十八)
等她走了,楚晔才接着道:“三皇子誤會了,朕并未與觀樓福達成任何協議。”
“觀福樓小公子已登堂入室,楚皇何必欲蓋迷章。”
阿媛竟是觀福樓的小公子麽?一句話讓楚晔心驟然停跳一拍,面上卻不改色,問:“三皇子與小公子熟識?”
“不熟!”燕卿容回答極快。
“是麽?”楚晔露出完全不信的神色。
“只見過一次。”
“聽聞,小公子身份極為隐秘,三皇子只見過一次,便能知曉他身份?”
“小王只是偶然撞破了他的身份。”燕卿容有些窘迫,想到當日情形,臉又不可控紅透了耳根,生平之恥。
“寥寥一面,三皇子就如此肯定他是觀福樓小公子?”
“當日大公子也在,他與父皇商談商貿之事,小王見過數次。他們下屬當着大公子稱他為小公子,這哪會有錯?”燕卿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楚皇并不知剛才那人是觀福樓小公子,看來他未跟觀樓福有協議倒是真的。只是這小公子來楚宮幹什麽?又看了看楚晔,眉眼俊美氣度矜貴,施施然站在樹下,翩翩君子似皎皎朗月,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難道是那人又……,真是可惡,有了玉樞公子還不知足!難道楚皇也是……哎呀,真是,這真是……。
燕卿容面色又變幻莫測起來,眼神更是□□裸很有深意地打量着楚晔。
楚晔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愣了愣才想明白,原來他和當初的自己一樣,以為阿媛是斷袖。可當時自己也只是懷疑,而這位明顯是肯定。為什麽會這麽肯定?
“楚皇” 燕卿容有些痛心疾首地提醒道,“楚皇莫要被他那無害的外表迷惑。”
“怎麽?朕倒覺得小公子端方可親,不知他如何得罪了三皇子,你要這樣谝排他。他可是朕的座上賓,豈容你如此胡說八道?”楚晔說着已滿臉怒色。
“楚皇,莫要被小公子那張笑臉給迷惑了,此人詭計多端,翻臉比翻書還快。”
“哦,莫不是三皇子在他手上吃過虧?”
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讓燕卿容原本己淡下去的臉色,“轟”地一下又紅了個徹底。
楚晔幽幽地看着他的臉,心裏倒動了幾分真氣,“哼,三皇子無話可說?可見你居心頗測,來朕面前滿口謊言究竟是何目的?”說完作勢便要叫來侍衛将人拿下。
“不……不……”燕卿容這下真急了,真被人從楚宮趕出去顏面何存?結結巴巴地道:“二年前觀福樓大公子向父皇提出合作事宜,一來二往,父皇便命我私下送信給大公子。那日,………”
那日,燕卿容來到觀福樓,大公子玉樞正巧外出,要第二日才回。于是他便在樓內住下。掌櫃錢大福分外熱情,不僅安排了上好的廂房和飯菜,還派專人陪他逛業都。
由于他這次來大業國甚為隐密,不僅溯燕鮮有人知,更是繞開了業國朝庭。所以出門便戴了一個蝶形面罩。
大業富庶,都城大街上更是熱鬧非凡,也正是在這街上,他遇到了正在街上百無聊賴瞎轉悠的小公子。小公子年紀尚在稚齡,怪哉,也和他一樣戴了面罩,若不是兩個陪行的觀福樓弟子對他行禮,是斷想不到這個穿得珠光寶氣,一臉孩子氣的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觀福樓小公子。
小公子看見他,很高興,晃着一雙亮閃閃大眼睛問:“你就是傳聞中燕國第一美人三皇子?”
燕卿容有些不好意思,“在下正是燕皇三子。”
“哈……三皇子難得來一趟,小弟請你吃頂頂好吃的……”說完拉了他回觀福樓。
燕卿容被小公子的一番盛情沖昏了頭,自動忽視了,那兩名觀福樓弟子欲言又止的神情。
回到觀福樓,小公子拉着他七拐八繞地進了院子深處一間雅致的飯廳。指着滿滿一桌菜,笑着道:“這可都是大業國頂頂有名頂頂貴頂頂好吃的。”
說完見幾名跟随的弟子,站着不動,有些不悅地吩咐:“走遠點,本公子喜歡清靜。”
待到弟子們離開,小公子樂呵呵執起一壺酒給他斟上,“這可是一壺頂頂好的好酒”,自己卻倒上一杯清茶,眼裏笑意滿滿,“三皇子請!”。
“為何小公子不飲酒?”
“哈?哦,先生最不喜小弟飲酒,說還年幼,需再長些才能飲。”
“那為兄也以茶代酒,相陪才好。”
“不,不用。”小公子笑得人畜無害,“先生常教導我,招待貴客需好酒好菜,這只有菜沒有酒怎麽行?”
“……”
“三皇子,聞聞,這酒香不香,醇不醇?”
燕卿容善飲,自然一眼便看出,此乃難得一見的好酒。酒蟲早已被勾出,便不再客氣,舉杯暢飲。可惜他只道是好酒,卻不知有一種酒叫“三杯醉”,乃江湖上殺人越貨必備良酒。
好吃好喝很高興,席間與小公子相談,發現他年紀雖小,見識談吐皆不俗,甚為開懷,酒過三巡,引為知己。
小公子便道:“三皇子怎地還戴着面罩?”
“小公子不也戴着?”相熟之後燕卿容也不客氣。
“觀福樓上下除了先生和幾個大掌櫃,都沒見過我真容,我這是常态好不好?倒是三皇子平日裏仗着美色,招搖出門,今天怎麽遮起臉來了?”
聽到“美色”二字,燕卿容頓時警覺起來,他自幼長在深宮,父皇又是個妃嫔無數,偶爾也狎玩娈童的,再兼自己也長得美,平時也收到過不少男子投來異樣的目光,所以比一般人更懂更敏感些。
他擡眼看了看小公子,見他眨着一雙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目光清澈純然,怕是自己想多了。
也許是這酒水太濃醇,他此時竟別扭上了,不肯摘下面罩,還借着酒意脫口而出:“小公子摘下,為兄便摘。”
誰知那人真不是個好相與的,臉色一板,重重放下茶杯,“哼,不肯?”逆了意瞬間便翻臉。
燕卿容有些後悔,剛才的話有些孟浪了,剛想開口道歉。卻見那人惱怒地擡手執起杯子大大地飲了一口,酒入腹中,才要發作,發現錯拿了燕卿容的杯子,瞪着眼直愣愣地看着他傻了。
燕卿容看着小公子的嘴,想到剛才兩人共飲一杯。燕皇宮出來的皇子倒底比尋常人多想了些,瞬間酒意上頭臉紅到了耳根。
紅暈剛漫到耳根,一陣勁風襲來,本能地偏頭避開,眼角餘光瞥見小公子惱羞成怒出手來摘面罩。他急忙閃身退向後面,那人不依不饒,再次出手,兩人過手不到三招,“撲通”小公子直直地摔向地面,又聽見“咔嚓”一聲,薄如蠶翼的銀制面罩,摔出了老遠。
撲在地上的人,許久不動一下,莫不是摔壞了?走過去,拿手指撮了一下他的肩膀,“哎……哎……”
那人突然睜開眼,“抓到你了”一把扯住他腰帶,燕卿容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好幾步,“嘣”地一下,腰帶斷了,大驚失色跌倒在地,他拼命捂住褲子向後爬。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朝那人看去,那人臉色通紅,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醉倒了。
燕卿容這才提着褲子,小心翼翼地走近,慢慢地去扯他手中的腰帶,那人手中的腰帶攥得甚緊幾下都沒扯出,倒驚動了他,睜開霧蒙蒙的眼道:“好像醉了”,又燦然一笑,如春花盛開,“原來醉是這個樣子的。”說完頭一歪,睡死過去。
燕卿容原本清醒了幾分的酒意又上頭,呆呆地看着他,心想:小公子容色更甚大公子,這才是真正的絕色。
沒容他多想,房門被粗魯地打開了,大公子玉樞進來,一見這情形黑了臉,改了一貫溫文風雅的作派,一把揪起他怒道:“你都幹了些什麽?”
“我什麽也沒幹,是……是……他,”燕卿容急急地撇清道,“他扯了我的腰帶!”
“量你也不敢。”玉樞上下仔細打量一番後,才松開他,抱起小公子。待發現人已醉得不醒人事,陰沉着臉又問:“這怎麽回事?”
“不小心喝了口酒,才一口,不是我讓他喝的,是他自己拿錯了杯子,不小心喝了一口。真的,真的……。”燕卿容這才想到,一口酒能醉成這樣,能醉成這樣,是多麽讓人不能信服的一件事啊,尤其是自己是喝了好幾盞還好好地站在這兒,可一時詞窮,只好反反複複地說;“真的,真的。”
直到玉樞抱着人走遠了,他還在一邊喃喃自語地說“真的,真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夜未眠的燕卿容來到玉樞住的院子交信。
時初夏的清晨,鳥語花香。他站在院外,毫無賞景的心情,眼巴巴地等着玉樞早點起床,等他接了信,自己好趕緊離開,他深以為此乃是非之地,早走是為上策。
這一等,直到日上三竿,才見五六個侍女,捧着衣衫,玉冠,洗漱用具,從外魚貫而入。好大的陣仗,燕卿容腹诽,比他父皇也不差什麽。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一人打着哈欠從院內出來,顯然剛睡醒不久。見了他如見仇人,頓時睡意全消,二話不說舉手便開打。
不過幾招燕卿容便落了下風,臉上一涼,面罩被掀開,露出一張如桃花般妍麗的臉,五官深遂如雕刻一般,高鼻紅唇,明眸善睐似含着一汪三月春水,瞳仁的微褐像是陽光下水中琉璃,晃惚間炫目。
果真很美。
“呵呵,終于看到了。”那人十分無賴地開懷大笑。
燕卿容似乎都能透過小公子的嶄新銀制面罩,看到他張揚無忌的笑容。也許被這笑容感染,又或許怕再生事。不發一言,紅着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