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9章

周鳴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上午了。

她頸後還是泛着強烈的痛意,稍微一動就疼得她眉尖緊蹙。

她只得擡起手按住那一塊傷處,慢慢轉過頭看了一眼,确認如今是在自己的房間裏。

周鳴玉确認自己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什麽別的傷處,慢慢坐了起來,披了外衣推門出去。

恰有個侍女捧着漆盤過來:“周姑娘醒了?怎麽出來了!”

周鳴玉認得這是阮娘子帶來的侍女靈雲。

靈雲幾步過來,單手拿着漆盤,另一只手扶着周鳴玉回房。

她飛快把漆盤放在桌上,又推着周鳴玉回到床榻。

“周姑娘身上還有不舒服的嗎?”

周鳴玉問:“你不是在阮當家那邊,怎麽過來了?”

靈雲将漆盤上的藥膏拿來,去看周鳴玉脖子上的傷:“昨日周姑娘被人扔在端王住所外頭的樹叢裏,侍衛看見姑娘的玉腰牌便聯系了祝當家。祝當家身邊沒帶侍女,又不願其他陌生的侍女來咱們院裏。橫豎我沒什麽事,過來照顧周姑娘就好。”

她挑出藥膏,輕輕抹在周鳴玉脖子後面,道:“這裏一大片淤紫,好在是沒傷着骨頭。我給姑娘揉一揉,有點疼,姑娘忍忍。”

周鳴玉配合地轉過身,道:“多謝靈雲。”

阮娘子的身體不大好,靈雲時常照顧她,如今也懂些簡單的醫理。她手勁正好,雖然有些疼,倒是很快就将藥膏揉透。

靈雲道:“如此就好了,我晚上再來給姑娘上回藥。”

周鳴玉稱謝,剛将衣服拉好,便聽有人叩門。靈雲去看才見是祝含之,忙迎她進來。

靈雲端起托盤,向祝含之行了一禮,道:“我給周姑娘上完藥了,晚上再過來,不打擾祝當家和周姑娘說話了。”

祝含之道了多謝,等她出去,才關上門,過來問周鳴玉。

“昨天你去,見着誰了?”

周鳴玉擰着眉道:“楊簡殺人,讓我撞到了。”

祝含之走到她身邊坐下來,伸手淺淺撥開她衣領,瞧了一眼,這才道:“這個混賬。”

她把被子往上替周鳴玉提了提,道:“昨日侍衛發現你,趕緊報了端王與我。他們懷疑有刺客,找了一晚上都沒動靜,端王那邊倒是無事,只不過你醒了,今日他們必然要來詢問你。”

周鳴玉問道:“楊簡殺了人,将屍體也處理好了?”

祝含之點頭,道:“除了你,半分蹤跡都沒留下。”

周鳴玉想起昨日那個箱子:“我送的東西呢?”

祝含之道:“丢在一邊,沒動過。”

周鳴玉心裏沒底,還是多問了一句:“祝當家,這話我本不該問,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楊簡昨日開箱看過,問我大晚上的送這東西來,究竟是誰的意思。”

祝含之笑了笑,道:“一副馬具,沒什麽特別的。他詐你的罷?”

馬具!

那麽沉的東西,祝含之讓她一個人搬過去,可真有她的!

周鳴玉扁扁嘴:“我說我不知道。”

祝含之看着她這副樣子,露出好笑的神色:“你少在心裏罵我。我是想找個借口,讓原之瓊知道你來了,到時候好叫你們兩個說話,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楊簡?不過這次更好,原之瓊知道你遇到楊簡,肯定會來找你。”

周鳴玉發現了這話間的漏洞:“不是說什麽都沒發現嗎?她怎會知道我遇見楊簡?”

祝含之好笑地點點她:“是不是傻了?親王住所外有人行刺,陛下命人搜查,卻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恐怕是楊簡回去告訴了陛下,陛下才有意揭過此事的。”

周鳴玉擰起眉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卻一時想不出來。

祝含之提醒道:“等下若有人來問,你務必說自己什麽也不知道。楊簡是放過你了,可旁人未必會。”

周鳴玉點頭:“祝當家放心,我明白。”

聽聞周鳴玉醒來,下午果真就有人來問詢。

周鳴玉不認得此人,也沒聽過此人名諱。不過只要知他姓氏,便知不是出身世家。

這些年為了打壓世家,皇家也常提拔寒門之士。只是世家勢力盤根錯節,寒門若不依附皇家,在官場簡直寸步難行。

周鳴玉尚未摸清如今的官場形式,沒有貿然多言,只說自己那日被人從身後打暈,其餘的一概都不知道。

而對面這人,居然真也就沒深問,道了句打擾,便退出了房間。

周鳴玉愈發肯定,楊簡那晚殺人,必然是身負任務。否則以寒門與世家針鋒相對的架勢,此人不會這樣輕易放過。

顯見得是皇帝有過命令。

只是,那晚楊簡究竟是殺了什麽人?

若說是對端王不利的刺客,單憑皇帝與端王兄弟和睦數十年,皇帝不會縱容臣子如此草率調查。

若說是端王的人,楊簡親自前去滅口,可見端王府上必有隐秘,已經威脅到皇帝,所以也不能輕放。

不管是哪種情況,起碼可以證明一件事。

端王心裏,絕不像表面那樣恭敬臣服。

周鳴玉想到昨日祝含之說原之瓊的那句話。

她就只是個郡主而已。

端王暗中所為,是否也有原之瓊的參與?

周鳴玉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覺得好些了,便打算出門轉轉。

巧的是,正在門口遇到張浮碧。

周鳴玉沒想到在此處遇見她,張浮碧倒是滿臉甜甜的笑意:“周姐姐,身體可好些了?”

周鳴玉說好,問:“三姑娘怎麽來了?”

張浮碧拉着她的手,道:“前日晚上宮裏的侍衛在上苑搜了一遍,今日我父親去了一趟,回來說是有刺客行刺,還傷了繁記的一個女子。我聽說姓周,便想着過來看看,果然是你。”

她父親就職刑部,倒确實與此事有些關系。

周鳴玉笑道:“我倒也沒傷着,今日還想出去跑跑馬,放松放松筋骨。三姑娘要不要一起?”

張浮碧欣然答應:“好啊好啊。我要是陪着我母親說話,鐵定又要被拉到其他夫人們面前,悶都要悶死了。”

二人于是攜手往馬場去。

張浮碧随意選了一匹馬,周鳴玉卻不是。祝含之早先知道周鳴玉會騎馬,自己帶來了兩匹馬,周鳴玉也是頭回見,卻一眼就知道這是難得的好馬。

張浮碧不熟悉這些,卻也眼睛亮亮地贊嘆:“不虧是祝當家,這馬瞧着好漂亮。”

自打謝家沒了,周鳴玉再也沒騎過這樣的好馬,此刻也是愛不釋手,滿眼明亮。

她熟練地翻身上馬,見張浮碧動作生疏,便道:“咱們不走遠,就順着河邊走走罷。”

張浮碧道好。

張浮碧騎馬倒也還好,不像有些貴女,需得有人在前牽馬。

只是她動作到底有些生硬,比不得周鳴玉自如。

她有些豔羨地瞧周鳴玉:“周姐姐,你從前常騎馬嗎?”

謝家祖上是将門出身,到如今這代,雖大部分都不從軍了,卻還保留着習武的習慣。周鳴玉打小就會騎馬,年紀輕輕,就是貴女中馬術卓絕者。

雖之後不常騎了,那點底子倒還在。

周鳴玉自然不能說這些,只道:“從前在南方做生意,不便坐馬車,多是騎馬。三姑娘多練練,自然就熟練了。”

張浮碧好奇問道:“周姐姐做生意,去過很多地方嗎?”

周鳴玉搖頭道:“不多,就那麽幾個地方來回轉。”

張浮碧眼底有些向往和遺憾:“我倒是希望能出去看看。常聽見人家說,萬裏河山風景如畫,我連上京城都沒出過幾次。”

周鳴玉瞧出她心情低落,正要開口,便聽見身後有一道爽朗的女聲傳來。

“這有何難?”

二人回頭,瞧見原之瓊緩慢駕馬而來。

周鳴玉立刻就要下馬。

張浮碧雖不認識原之瓊,卻能看出她衣着非凡,絕不是普通官眷,再看周鳴玉動作,立刻也要下來。

“不必下來了,我沒那麽多規矩。”

張浮碧動作本就生澀,聞言頓住。

周鳴玉便重新坐好扶了她一把,輕聲道:“這是端王之女清河郡主。”

張浮碧連忙躬身颔首:“臣女,大理寺少卿張焘之女,見過清河郡主。”

原之瓊的馬上還帶着弓箭,應當是在不遠處的林子裏打獵,走到此處看見她們這才過來的。

她縱馬過來,與周鳴玉點了點頭,饒有興趣地看向張浮碧。

“你叫什麽名字?”

張浮碧道:“臣女張浮碧。”

原之瓊問:“可有婚配?”

這話難倒了張浮碧。

張家确實在給她相看親事,也有了兩個合适的人選。只是這種事尚未塵埃落定,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到底不好張口去說。

張浮碧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周鳴玉,正琢磨着如何開口,原之瓊接着道:“算了,有沒有都無所謂。”

原之瓊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她周身一股張揚自信的貴女氣度,口吻卻認真而不顯倨傲:“宮中過些日子會遴選內外女官,有品級,統一歸皇後娘娘管轄。內女官掌內宮各項事宜,外女官負責的事多些,要為皇後娘娘照管保育堂和女子學塾,偶爾也要随皇商外出采買。皇後娘娘身邊有位許女官,就負責與繁記對接,也曾與繁記商隊外出,周姑娘或許聽說過。”

周鳴玉點頭。

她心裏在想,原之瓊早年就離了上京,繁記卻是近幾年才發家,她是如何知道這樣詳細的事?

她暗暗打量原之瓊。

原之瓊卻沒看她,只是對着張浮碧道:“說句冒犯的話,皇後娘娘到底是我的伯母,我若要舉薦一位女官,還是能說得上話的。瞧張姑娘年紀,恐怕考慮的時間也不多了,張姑娘若是想好,可随時來找我。”

原之瓊面上帶着很淺的笑意,淺到幾乎看不出來,卻像是溫柔的鼓勵,帶着堅定的力量。

周鳴玉覺得她是另有打算。

可是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她心裏卻又輕輕地一嘆,覺得何必如此想她。

起碼此刻,她的表情不是帶着一張虛假的面具,裝腔作勢。

而張浮碧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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