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五毒無情9
第10章 五毒無情9
月高于天。
周遭小妖們,即沒有神智的穢鬼們,紛紛被吸入此陣。
他們短暫脫離無支穢的支配,受到缇嬰意念的控制,向那被困入陣中的十來個男女殺去。
為首的師兄大喝一聲:“慌什麽?定下心,結陣——”
他的師弟師妹們聽從他的召喚,圍在師兄身邊,祭出法器,迎上小妖們。
小妖們數量龐大,起初偷得甜果,很快被這些修士用法力與法器碾壓。不過它們沒有神智,即使被打敗,只要不死,仍會向前沖。
于是,林間這處打鬥,如蝗蟲過境,殘酷可見一斑。
修士們有人殺妖,有人看陣法,試圖破陣。
他們口上大罵:“小妖女果然混不吝,不講究!”
“卑鄙無恥!”
缇嬰冷笑。
她召魂禦魂的能力遠超過尋常人,平時因為怕鬼的緣故,她死活學不好。但是眼下她操縱的穢鬼是妖,不是真的鬼,她偷了那無支穢的力量來對付這些追殺自己的人。
缇嬰笑嘻嘻:“卑鄙無恥?好像比不上觊觎我們門派術法的你們吧?
“不妨告訴你們,你們想要的長生不死咒,就藏在我現在對你們用的術法中。你們要是能參透,就去學啊。”
衆人一驚,竟真有幾人遲疑。
大師兄喝罵:“休聽她鬼話連篇!抓了她,她一樣要把術法交給我們!”
缇嬰翻白眼。
不錯,眼下的這個陣,是她白日裏與江雪禾一同在林中轉悠,布置下來的陣。
她騙江雪禾說這陣法是對付無支穢的,可若這個陣法真的用來對付無支穢,那暗中監視他們的無支穢,便不可能任由缇嬰将陣法畫完。
這陣法對付的是修士,非妖非鬼。背後的無支穢感覺不到威脅,自然不搭理。
缇嬰讨厭這些追殺她的人。
她見過他們怎麽在千山外放火,怎麽想法子威脅她與老頭子出山。
他們也許只是想活捉她,但是被他們逼得背井離鄉的小姑娘,卻想殺了他們。
原先她能力弱,殺不了這些人,但是那夜聽陳大講故事,缇嬰一下子反應過來五毒林的玄妙之處——能困住一方大妖的五毒林地形,必有講究。
她可借用這處地形的玄妙,解決那些追殺者。
殺無支穢、成為玉京門弟子自然重要,不過殺無支穢前,除掉追殺者,更重要。
眼下,陣法生了作用,小妖們和修士對沖,修士漸漸占上風。而缇嬰也發現自己操縱妖怪的力量在被人抽走……
缇嬰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師兄已經與酸與開戰,她只當是那林子深處藏着的無支穢,發現她的小動作,在調走力量了。
修士們也很快發現攻擊自己的小妖們數量變少。
他們合力之下,地上顏色本就黯淡的陣法驀地燃起一簇火星,爆炸開來。
缇嬰被陣法破碎的力量震得向後摔在樹身上,眼前金星亂閃。
她仰起臉看這些緩過來的惡人。
惡人們有點兒狼狽了,一瘸一拐。
那師兄又在假仁假義:“缇嬰,你當我們不知道你是怎麽禦妖的?你根本沒這麽厲害的本事,恐怕借了這林中大妖的力量吧?那大妖必然饒不了你。
“跟我們走吧。休要再耍花招。”
他們一步步走向缇嬰。
缇嬰跪坐在地,仰面望他們。她唇角溢出的血跡不擦,烏黑的眼瞳流動着光。
她好似十分倔強。
修士們小心翼翼,怕她再使詐。
缇嬰忽然擡手,在自己腹部劃了一刀,鮮血噴出。
衆修士警惕:“小心!”
可缇嬰劃過那一刀後,除了她腹部滲血,血滴落在地上,并沒有什麽妖氣再竄出。
缇嬰用同樣的手法,在自己周身又捅了幾刀。
而在衆人判斷情形之際,缇嬰快速地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衆人以為她的荷包裏又藏着她前師父給的什麽法器,卻見一團黑氣從荷包中竄出,順着她滲出的血,向她的七脈湧去。
溫潤的水藍色道光,在缇嬰身上亮起。
修士們:“你做什麽?!”
缇嬰盤腿坐于枯枝亂葉間,她的額心藍光凜凜,靈氣快速充盈。
她一使壞就開心得眼睛發亮:“聽過毒麟陣嗎?”
話音一落,衆人見這少女的術法驟然攀升。她騰身躍起,一掌拍一個修士的胸膛,連續幾人竟被她閉了氣息,一口血噴出。
其他修士駭然支援。
缇嬰再戰!
數十招後,缇嬰不見敗勢。她的臉頰、露出的手腕上麟光閃爍,整個人面容模糊詭谲。
為首師兄臉色不好看,咬牙切齒:“你師父都教了你什麽?毒麟陣,是我道門的禁陣!”
毒麟陣,又名琵琶魚陣。雖不高深,卻因其狠辣,被天下所有道門一同禁止。
此陣法,布置條件嚴苛。
一需外陣——五毒林這樣的地勢;
二需內陣——布陣者,在自己身上布陣。
布陣者将一種名為“琵琶魚”的魚鱗,嵌入人的七脈中。魚鱗覆于肉身,會讓此人刀槍不入,道法靈氣都在一瞬間得到此地天地靈力的哺喂,即使受再重的傷,也不會倒下。
然而大力量的獲得,必然得到大反噬。
道門将毒麟陣設為禁陣——用過毒麟陣的人,大部分都會靈根盡毀,修為再難精進。
修士們覺得她瘋了:“我們只是想帶走你,你何必拚命?你事後還能活得成?”
缇嬰彎眸。
她眼中戾氣極深:“哥哥姐姐們關心我事後幹什麽?”
她扮鬼臉:“不會以為你們活得過今夜,能看到我事後如何吧?”
—
五毒林中妖氣波動極大。
雷電劈過青天,寒月藏于雲後。
江雪禾與酸與打得不可開交;缇嬰誓要此地成為追殺者的葬身之地;還有一人,進入了五毒林,在山地間踽踽而行。
上山的人是陳大。
電閃雷鳴,天地異象。這必然是山上修士們打鬥的痕跡。
陳大要借用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或者說,自從五年前,酸與被玉京門困于五毒林,陳大經常在尋找這樣的機會——
此時此夜,缇嬰腰腹遍血,江雪禾施法浩瀚,而陳大在五毒林中摸到自己曾來過無數次的一座小墳前,哆哆嗦嗦地試圖挖墳裏的東西。
二十八宿,銅錢數陽,夜盛日衰,五毒鎖鬼。
玉京門正是用五毒林布置了這樣厲害的大陣,才能鎖住酸與,讓酸與生生世世被困于此。
鎖鬼陣其實不會傷到林中大妖,但是陣法力量随大妖的力量而變化。大妖力強,鎖鬼陣強;大妖力弱,鎖鬼陣弱。
想要救酸與出去,只能解開鎖鬼陣。
可是玉京門将五毒林變成弟子們的試煉地,鎖在其中的酸與力量會越來越強大。鎖鬼陣的力量跟着強大,陳大一個凡人,怎可能挖得出布陣的銅錢,解救酸與?
陳大一個凡人能解的陣,自然是陣法最弱時——削弱酸與的力量,放走酸與。
今夜是機會。
陳大終于在土地中摸到了第一枚布陣的銅板——
五年了,他第一次做到了。
—
缇嬰最後一道術法,抹了那個最厲害的師兄喉嚨。
她滿身塵,一臉血,迎着死人死不瞑目的眼睛,把修士抛開。
地上盡是死屍,穢息凝聚。
但是她終于将追殺自己的人除掉了。
玉京門的人不會知道她的過去,她可以進仙門學厲害法術,幫前師父打敗那些觊觎門派功法的壞人……
毒麟陣真是一個好東西。
她第一次操縱這麽多龐大的靈力,雖手忙腳亂,卻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打贏了這些人。
有力量真好。
缇嬰興奮激動,她從地上爬起來,想到那個幫自己拖延時間的便宜師兄。
哼,她此時厲害得不行,可以去救師兄啦。
—
江雪禾與酸與戰況劇烈。
酸與不斷收回林中所有小妖們的力量,為己所用。他身量增漲,力量攀升,一點點壓制江雪禾。
紫電掠空,酸與狂笑:“整個五毒林都是我的,你拿什麽殺我?”
江雪禾凝眉。
不能等了。
戴着風帽的少年閉上眼。
枝木靜止,好似什麽也沒發生。
下一瞬,酸與感覺到危機——
地上的少年風帽無風而動,迎向酸與的殺招。青光在江雪禾周身一旋,劇變發生。
一道元神,從江雪禾靈海中飛出。
元神現出少年虛影,懸于江雪禾本人身後。
酸與撲向江雪禾。
懸于身後的元神少年睜開了眼,手掐道指,萬般磅礴靈力,罩住酸與。
林中靜谧一瞬。
元神周身漫漫飛雪,此方天地瑩白。
—
缇嬰嬌脆的喚聲破空而來:“師兄、師兄——”
“江、江……江什麽雪!”
好沒良心的小丫頭,問過人名,卻根本沒記住。
缇嬰召喚小妖,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在林中尋找。
轉過一個彎,柳暗花明——
風帽少年立于林中,與酸與攻殺。一道瘦颀的魂魄懸于風帽少年身後。
瑩白的雪光與沉郁的青光一同籠罩着他。
風帽少年的身上,泛出一重重鎖鏈形狀的黑氣,像符咒一樣,困着他。
缇嬰茫然:“師兄……”
江雪禾長睫一顫。
此一幕荒謬又驚豔。
青山秀水般的魂體與江雪禾本人,一同垂着眼,長睫輕顫,向闖入此地的缇嬰望來。
龐大的力量沖撞,掀開風帽一角——
袍袖與腕間發帶齊揚,少年身上那鎖鏈一樣的符咒貼着傷痕,傷痕蜿蜒到顴骨,開始若隐若現。
再上,容顏春山玉葉,儀姿雪覆青松,施法時沁沁雪粒揚空,呈一種與皮相相悖的刺骨淩厲,寒意森森。
缇嬰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