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小兒女(四)

屋裏熱鬧,屋外街頭突然間更熱鬧起來,鑼鼓喧天,有一大漢亮着嗓子吆喝:“龍虎幫幫主之女天……仙小姐抛繡球招親喽!”喝到“天仙”二字特別的抑揚頓挫,讓人遐思萬千。

阿圓奮力咽下口中的包子肉,打開窗戶欲看個熱鬧,只見那大漢轉個彎就繞進了客棧。

大漢手裏提着鑼,身後還跟着三五個跟班,個個是高大威猛身強力壯,環視廳堂,見有數十個年輕小夥,不由地咧開嘴笑了。

老伍一見來人連忙上前招呼:“哎喲,什麽風把王二爺給吹來了?”

王二爺朗聲道:“今日我家大小姐在東街抛繡球招親,特來相告。”

老伍十分的知情識趣,忙道:“莫不是王幫主唯一的閨女,天仙大小姐。”

王二爺點頭:“正是。”

老伍誇張道:“哎喲,這可了不得,這天仙小姐可是王幫主的心頭肉,龍虎幫的幫花!”說到“幫花”他還特意豎起了大拇指。

王二爺連連點頭:“天仙小姐年方十八,這求親的人啊,都踏破了咱幫門,幫主都煩了,想來想去幹脆弄個抛繡球憑天意算了。”

老伍十二分的上道,厚着臉皮道:“可惜小老兒連孫子都有了,若再年輕二十歲,必是要去的,即使成不了有緣人,便是一睹天仙小姐風采也是好的。”

王二爺笑嘻嘻地睨了他一眼,再次環視四周清了清嗓門,大聲道:“凡是年三十以下,未曾婚配的男子皆可去東街接繡球。”

說完領着人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

王二爺前腳走,後腳就有不少年輕人跟上,這裏面也包括阿圓和顧随安。大家自然都想看看這人間天仙。

望着空了大半的廳堂老伍連連搖頭。

淩南亦坐不住了,“主子,都去東街了……。”

“想入贅?”

“不……不……只是從未見過搭臺招親的,想去看看天仙長啥樣。”

“走吧。”

“……”今日這麽好說話,看着主子的背影,淩南趕緊跟上。

二人來到東街龍虎幫門口,見門前搭了個大大的高臺,臺下的年輕人早已彙聚成海。高臺之上一個十多歲的扁平臉小丫鬟正捧着繡球欲替她主人扔繡球。

衆人興致勃勃而來哪裏容得一個黃毛丫頭來抛球啊,不停地叫嚣着:“天仙出來一見!”

聲音震耳欲聾。

無數聲音中,楚晔能清楚聽到,那個喊得最響最清脆的聲音便是阿圓的。

“這倆人怎麽這麽愛湊熱鬧。”淩南也看見阿圓與顧随安了。

楚晔瞪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你不也是。

不一會兒,出來一位高瘦的中年人,道:“小人是龍虎門的管家,小姐是自小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如何能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出來見人。”

一聽到“嬌小姐”三字,更讓人心癢難奈。

“切!見不到人,誰知道成親是哪個?是真是假?是美是醜?”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讓大家清醒過來,“既見不到天仙,大家還是散了吧……”說着阿圓扯着顧随安,擠着人往外走。

衆人見狀,也都紛紛離開,本來也沒指望能被抛中,不過是來飽飽眼福的。

“回來,回來!”管家高叫,“快去問下幫主,可否讓小姐出來一見?”

“能見天仙啦!”阿圓與顧随安又轉回來。

有望能一睹天仙風采,衆人又紛紛跟着回來了。

不多久,管家喊了一聲:“小姐到!”

出來一位遮着面紗的鐵塔般的人物。

“這便是我家小姐。”

天仙姑娘雖看不見臉蛋但憑其輪廓也知道比那臉盆小不了多少。且人高馬大,腰身如柱,如果硬要用詞來形容的話,便是“威武雄壯”四字最為貼切。

“哦?啊?”衆人皆作鳥獸散。

頃刻間,臺前只留了看戲的阿圓與顧随安、楚晔與淩南四人,面面相觑突勿地站着。

王天仙眼見招親要泡湯,執起繡球便抛。

繡球帶着一股勁風,飛向顧随安。

比起那個英俊的冰塊臉,她更愛溫潤可人的書生。

阿圓見狀,擡手打出一顆珠子,球一拐,向楚晔一邊撲來。楚晔身子一側,球落在身後淩南的懷裏。

“啊!”淩南慘叫,“我不要入贅!”球剛沾上他衣襟,慌忙一掌打開,這一掌如同拼命,用了十足十的勁。球頓時快如閃電,再次向顧随安飛來。

“顧大哥,完蛋,又來了……”

顧随安顧不得儀表,狼狽地側身在地上打了個滾才險險避開。

只聽見身後,一聲悶哼。

二人轉身看去,一位書生,懷中抱着球,踉跄了幾下便倒在地上,口吐鮮血。顯然這文弱的書生,被球砸傷了……。

可也算是有人接了吧。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再看向楚晔與淩南站的那地方,早已空無一人,主仆兩人已跑得無影無蹤。

顧随安剛想拉着阿圓開溜,便聽見一個驚喜交加的聲音,“秦郎!”臺上的王天仙,撲向書生,書生被壓得口中的血又多吐出幾分。

“原以為今天要嫁不相幹的人了,想不到你居然來接了繡球,此乃天意,父親這次定然無法反對了。”

秦郎眼一閉,昏死過去。

……。

這天中午時分,楚晔和淩南正在大堂裏用午膳,店小二咋咋呼呼地跑來,打着哭腔道:“大爺大爺,馬棚裏的好馬不見了!”一想到那匹千金難求的馬可能被人偷走了,他簡直生無可戀,掌櫃不打死他也會扒了他的皮。喔,說不定掌櫃和他一樣都會死。

楚晔心下一驚,和淩南快步走到馬棚門口,還沒進門,就看見阿圓得意洋洋地牽着玉雪龍走來。

厚厚白狐裘衣的風帽蓋住了整張小臉,只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和一身明紫色的錦袍,袍子微皺,耳邊散了幾縷發,胡亂地落在肩上。

一手牽着馬,一手捂着臉,“好冷,好冷。”玉雪龍重重噴着鼻息,渾身是汗,還時不時地扭着脖子甩甩鬃毛。

這二個顯然是上哪兒瘋跑去了。

玉雪龍這馬平常傲嬌的很,碰都不讓人生人碰,才一天時間,就叛變了。

楚晔不發一言冷着臉,周身散着比這雪山上的雪還冷三分的寒氣。

淩南手绻在嘴前咳了咳,出聲道:“咳咳,阿圓小爺,你這可不對,怎麽可以擅自拐跑我們的馬呢?”

阿圓撩開帽子,頭上的白玉冠歪斜,睜着一雙晶晶亮的眼睛,對着淩南伸出二根手指,搖了搖,道:“這可不對哦,是你們的馬非要跟我走的。”說着還故意往前走了幾步,玉雪龍擺着馬尾亦步亦趨地跟着上前。

“你看!”阿圓得意地挑挑眉,下巴高高揚起,“就這樣。它一直跟着我,我看它吃得太飽了,所以順帶它去消消食,它可高興了。”說着用手輕摸着玉雪龍的腦袋,玉雪龍十分親昵地往他手中蹭。

看得主人一陣氣悶心塞。

“阿圓,阿圓,走喽。”顧随安遠遠地喊來。

“走喽。”阿圓再次得意地沖兩人笑了笑,轉身向外走。

玉雪龍“噠噠”向前跨了幾步,也要跟去。

“站住。”楚晔冷冷地開口,玉雪龍被喝住,一動不不動地站着,眼睜睜地看着阿圓人一拐,身影沒入廳堂,心酸又委屈。

淩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心地牽過缰繩把馬拴好,戳着馬頭嘴裏恨恨地說:“這匹蠢馬,人家給幾顆鹹豆子就認人當親爹了,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這幾天閑來無事,顧随安和阿圓這兩個玩味相投的人結伴玩了個痛快。看霧松冰晶,溜冰劃雪,撬開冰層抓魚,逛集市,吃集雪特色美食……。

阿圓從小跟着先生長大,先生待他極好,無微不至,可卻也從未如此被帶着一味地玩樂。真是有些樂不思蜀。

第四日,顧随安帶着阿圓去拜訪生息堂的江淮。

江淮早年受過顧随安先師宋回春的恩惠,也是少有知道顧随安身份幾個人之一。

回春谷名號雖響,但處事低調,真正去過的人少之又少,是以知道這位年輕人身份的人并不多。

宋回春是回春谷的創始人,堪稱雲洲大陸醫術最高之人。早在二年前便先逝了,一生只收了二個弟子,大弟子為珉楚國禦醫高修遠,二弟子顧随安繼承他的衣缽,為回春谷谷主。

宋回春仙去時,時年七十,大徒弟現已年近五旬了,誰能想到承他衣缽的小徒弟只有十七。

若是老伍客棧中那群人知曉定然也是一陣唏噓。

江淮知曉顧随安的思意後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并且表示只要生息堂在一日便會将最好藥材供給回春谷。

兩人還聊了集雪貨真價實的寶貝藍雪蓮。

藍雪蓮之所以珍貴,在于它不光稀少采摘困難,更需用冰盒才能保存。稍有不慎,不光失了藥效還要反噬。所以世上能入藥用的藍雪蓮少之又少。

顧随安已經研究出将藍雪蓮制成藥丸的方法,他希望江淮能幫忙收集藍雪蓮送去回春谷,制成藥丸後,由生息堂的名義對外銷售,如此一來便藍雪蓮便可造福更多的人。

如此有名有利的事,江淮不假思索一口答應下來。這也是顧随安對他為回春谷供藥的謝意。

兩人的商談并沒有避開阿圓,商談從午後一直持續到晚飯時。

顧随安與阿圓在江府用過晚飯才出來。

此時已華燈初上,寒風侵肌,路人行色匆匆。

阿圓默默地跟在顧随安身後,兩人難得都沉默不語。

良久顧随安輕嘆一聲,回過身問:“阿圓來集雪可是為了藍雪蓮?”

“是……”

“阿圓可是背着家裏人偷偷跑出來的。”

“顧大哥……”

“阿圓可是家裏人病了?”

這人怎麽什麽都知道。

阿圓眼眶微紅,大眼睛已聚起了水汽,低着頭生怕讓人看到:“外祖父這些年他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我想讓他高興高興,從小到大沒送過他什麽好東西。一直是他和先生護着我。”

顧随安雙手扶着他的雙肩,柔聲說:“別太擔心,帶我去看看,好好幫你外祖父調理調理。”頓了頓,又道,“你知道我可是全雲洲大陸最好的醫生,我說第一,除我師兄,沒人敢說第二。”

“謝謝顧大哥。”阿圓心裏一酸,想起外祖父與先生甚是思念,不争氣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小圓原來是個小淚包啊……別哭,別哭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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