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第 89 章
被冰塊冷凍過又沾着酒液的玻璃碴子狠狠怼在脖子上,艾爾洛斯一下沒拿捏好力道,不小心給艾蘭德城主開了條小縫兒。托這條小縫的福,渾渾噩噩的城主先生在刺痛中睜開渾濁的雙眼。
他原本想閉着眼睛混過去,不打算搭理聖子候選。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人為刀殂我為魚肉,能夠保護最後那份可憐體面的手段就只剩下裝死了。
艾爾洛斯倒是不覺得自己與艾蘭德先生存在私仇,老實講這不過是他們見過的第四面,距離他來到巴別爾領內已有半年時間。
半年,六個多月,見過四次,算算也就略微有些眼熟的陌生人吧,彼此間能有什麽仇什麽怨?如果不是這位包庇邪1教徒的行為敗露,或許他們還能繼續井水不犯河水的互相忍下去。
但是,艾蘭德先生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當然了吉魯克的法律文本裏确實沒有關于如何制裁貴族的內容,那不是還能換一種形式麽……
冰冷的利器被聖子候選拿在手裏向前多送了一下,隐約的濡濕感讓他瞪大眼睛:“你!你不能!殺人是犯罪!”
仆人們都留在走廊外,至于城主的貼身男仆,早在剛出事時就已經被艾蘭德家族拿去作伐子給活活打死了。艾蘭德先生哀嚎般的呼救聲在房間裏不斷徘徊回蕩,充分驗證其良好的隔音效果。
“原來您知道殺人是種罪行?”
艾爾洛斯大為不解,他一直認為他缺少家教不知道這件事呢,要不然怎麽能在被告知數百人因他或直接或間接失去生命後還能堅定認為自己無辜?
緊接着聖子候選悟了,艾蘭德城主不是不知道,只是因為屠刀沒比劃在自己脖子上,疼也不是自己疼,所以無動于衷。
對他來說除他以外的人類很可能都不算人。
“我不想死……我,我也是被騙了。梅爾大人,幫幫我梅爾大人,我不該那麽輕易相信那些該死的邪1教徒,我也不想的啊!”
當初處心積慮想要與聖光教廷軋苗頭的傲慢早已蕩然無存,他現在就是個拼命祈求活路的普通男人。
如果他能表現出對枉死者一星半點的同情,或許艾爾洛斯真會考慮一下下要不要給個私人立場的原諒。可惜沒有,從頭到尾他嚼車轱辘一樣來來回回嚼了二十多分鐘所謂的“歉意”,沒有一個字與那些平白無故就被禍害了的人有關。
事情到了眼下這個地步,那真是聖子候選想要“聖子”一把都找不到理由。
“哦,你不想死,我能理解。”他放緩手下的破酒瓶,語氣變得十分和氣。這讓艾蘭德城主有了幾分希望,他立刻開始賭咒發誓許諾:“只要您能原諒我這一次,再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投效聖地,我願意做聖地最聽話的狗。巴別爾領內将只有聖光才是主流正統,聖光教徒可以享受減稅,随便建教堂,我……我保證放棄女性聖光教徒的初夜權!”
生怕這些籌碼無法打動聖子候選,他欠起身子拉住艾爾洛斯的袖子:“大人!我的女兒很多,她們也都是聖光的忠實信徒,都可以為您服務。您随便挑,随便選!”
這要是換個地方,艾爾洛斯差點以為面前躺着個瓜攤老板在求原諒。他極大方的指着一堆翠綠西瓜表示哪個都甜不甜不要錢,随便拿,半分不心疼。
換個角度看,這破爹有還不如沒有。還有那個惡心死人的“初夜權”,純純封建糟粕,臭不可聞。
随便哪個正常人都不會拿這兩種惡劣程度不相上下的事做籌碼求饒,大約艾蘭德城主不是個正常人吧,他不但說了,還反複強調。
不想再和将死之人浪費時間,艾爾洛斯重新把手裏的酒瓶向前送去,房間裏果然迅速安靜下來。
“我問,你答,問什麽答什麽,知道什麽答什麽,明白了嗎?”
他生怕自己一個激動不小心把城主給捅死,藏在背後的左手裏治愈術蓄勢待發。
随着玻璃尖再次放緩,艾蘭德先生重新得到開口的機會:“大人我是真心噗……”
少年右手果然忍不住動了一下,還好提前有所準備,頸側動脈被豁開的城主大人同時被地獄拒絕。
“清楚該說什麽了?”他第三次松開力道,艾蘭德城主除了點頭再也不敢随意出聲。
“那些邪1教徒的祭品是從哪兒來的。”
心平氣和的将留影水晶放在帷幕後确保不會被留到自己用破酒瓶子“刑訊逼供”的畫面,艾爾洛斯開始提問。城主不敢不回答,含含糊糊否認知情:“我不知道,也許是他們自己拐來的?沒有徹查府內仆人們的來歷,責任主要在瑪麗埃塔身上,與我無關啊!”
那你想不想知道瑪麗埃塔聽到這個說辭會作何反應?
艾爾洛斯一不小心又“送”了艾蘭德城主一回,可惜的是這回也沒成功。
“啊啊啊啊啊!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或許知道些什麽……”
這回再次能夠開口後他迫不及待吐出好幾個奴隸販子的名字,以及他們的檔口地址:“他們賣那個,有時候府上不太聽話又不好随意處置的仆人也會交給他們,那是慈善啊,既然他們不願意為艾蘭德服務,去其他人家做事難道不好?總不能趕出去餓死。”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艾爾洛斯記下這幾個名字,抽掉了一直抵在城主脖子上的碎玻璃瓶。
“最後一個問題,福裏安神父和您做過幾回交易?名單,賬本,幸存者,都在哪兒。這關乎您的切身利益,請務必好好思考。”
他沒有提瑪麗莎的名字,他想保護那個極大概率已經死去的女人,哪怕只是保全她微薄的身後名聲。
聽到“福裏安”這個名字,艾蘭德城主驚恐的撒手往床裏縮,看向艾爾洛斯的眼神也變得躲閃。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回應他的是一道灼熱堪比烈焰的白光,打在皮膚上帶來驚人劇痛。
這算是聖光教廷版的大記憶回複術,如果可以,艾爾洛斯一點也不想這樣使用。
接連挨了四五道聖光術,艾蘭德城主确認聖子候選已經得知部分內情,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參與其中的人。
男人的表情變了,他呲着牙,聲音暗啞:“我明白了!您想做個好人,做個聖徒。”
“但那是不可能的,梅爾大人。就算從我這裏問出一些話,又有什麽用呢?除非您能成為聖子,成為高階神官,甚至成為下一任教宗,否則就算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過度的好奇心只會害了您。”
看來他确實掌握着一些連福裏安都認為可以作為護身符的秘密。
艾蘭德城主再也沒有想過他會倒在與那件事毫無關聯的意外上,甚至都不能拿出來用它贖買自己。
把秘密交給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不是問題,問題在于這個聖子候選倒黴催的是個好人。
一個好人,說明他有良知有底線,他還特別倔強,那麽他只會按照公平正義的那一套去裁度他手裏的秘密。
這不妙得就像一個剛好能把普斯茅斯猛犸套住的套子?沒有那個獵人的套子能套住體型那麽大的魔獸,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得到曾經設想過的那些好處。
艾爾洛斯并沒有長篇大論的剖明心跡,他給出的回應是一圈由白光構成的荊棘,足夠密,足夠尖,溫度也足夠高。
很顯然艾蘭德城主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英勇頑強,聖子候選只是用芒刺随便紮了他一下,再比着某人的指甲和眼球晃晃,該說的不該說的就統統都被說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聲停歇後城主先生徹底崩潰,破罐子破摔般放棄着大哭:“我只是經手啊,做個過道的便利罷了。福裏安,福裏安借着修道院把人送進城交給奴隸販子分類,好的運到主城給費迪南主教,主教再從裏面挑出最頂級的交給家族向各國王室進獻。不好的随手賣了,夠不上最頂級的由每個參與其中的家族瓜分回去招待客人……”
無數普通人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打上标簽和價碼淪為上層手中的玩物。
艾蘭德城主還在振振有詞:“對于那些窮鬼來說有什麽不好?錦衣玉食,還能學到他們原本一輩子聽都不會聽說過的各種才藝,那是福報,是好運,是不敢想的好處,您不能因為某幾個人不适應就全盤否定這樁功德!”
“我是不是還得反過來謝謝你?”艾爾洛斯都叫他給氣笑了,抄起沒扔的玻璃瓶就是一下。
嗯,終于體會到治愈術的好處。
這是什麽?人渣?捅一下,治好了。這是什麽?人渣?捅一下,又治好了。人渣?捅一下,又又治好了。
生如不死的四十五分鐘後,艾蘭德城主把他的小秘密吐得一幹二淨,甚至一些家族成員間互相制衡的小把柄也傾情奉上。
艾爾洛斯收下他的誠意,擡手又是個治愈術,眼見城主先生被修理得金光閃閃幾欲吐魂才放下胳膊順帶着放過他。
“艾蘭德先生,除罪彌撒已經結束,請問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事想要交代?”
他像個再正經不過的神官那樣卡着下巴表情嚴肅且冷淡,艾蘭德城主躺在珍貴的絲綢紡織品中宛如一灘爛泥:“不不……求您放過我吧,我有罪。”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盡量保全羅伊德少爺的命,至于他的未來,那就只能由他自己選擇了。”
少年鄭重的安靜站了一會兒,收拾幹淨玻璃渣子推門走人。
今天終于退燒了……我發現自從得過新冠但凡上火感冒毛病就特別喜歡往肺上走,這兩天咳嗽吐痰差點給我送走。
加更欠兩章,等我痊愈了起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