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素州官路,秋風飒飒,從素州通往雁門關的大道上,一個玄衣騎士飛馬奔馳,煙塵滾滾,只能夠隐隐看見那是一匹渾身皮毛似血,紅鬃如焰的名貴大宛馬,那騎士周身雖然被大氅和上面的風帽擋住,看不見容貌體态,卻還是隐隐可以看見那人一身玄服勁裝,外面罩着同色的大氅。那人背上別着一把粗長大劍,劍身被大氅掩住,看不見劍鞘何等樣式,但是只見那黝黑光亮劍柄把手,就知道這是一柄讓主人愛不釋手的寶劍。
那玄衣騎士正在縱馬狂奔,突然從兩邊斜次裏猛的躍出來五個黑衫人臨空襲向那玄衣騎士,雙方即将撞在一起的時候,那玄衣人突然一聲長嘯,伸手在馬鞍上輕輕一借力,整個人竟拔空跳起兩丈餘的高度。
那幾個黑衫人本是要居高臨下合擊于他,卻不想這人騎在馬上也有這般輕功,均是一怔。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見那玄衣騎士半空中猛的一個轉身,頭下腳上,那背插的大劍不知何時已拿在手中。
烈陽的閃光照射在大劍上,那大劍刃面就像是一面鏡子,将陽光唰的全部折射而下。幾個黑衫人偷襲為成,反被這強光射得刺眼,微微閉眼間,只覺喉頭一涼,已被人抹了脖子。
玄衣騎士翻身落馬,那大宛馬極通人性,就在主人上跳的那一瞬間,竟生生煞住腳,好等主人滅敵後原地落下時仍是騎在自己身上。
看着馬旁四周倒下的五個黑衫人,玄衣騎士微微皺眉。這已經是一路來的第十七撥刺客了。從武功招法上來看,應該是紅蓮教一系。風林一戰,自己斬殺了十數名紅蓮教精英,那他們派人刺殺是再正常不過之事。但陰不敗并非是傻子,這些教衆雖說武藝也不算低了,卻還未夠殺自己的資格。莫非是故意來送死?這其中又有什麽原因呢?他心頭疑惑暗生,策馬擡頭,卻見前方不遠處有個小鎮。這裏應該是彌陀鎮了,過了彌陀鎮,再往前面走兩百來裏便是自己的目的地——蟠龍鎮。他看看天色,已是夕陽漸漸西下。反正也不急着趕路,倒不如去鎮裏尋上些好酒好菜美美的喝上一頓,等明兒一早再走吧。想到美酒,他臉上不禁露出些許笑容。江湖中的漢子大多愛酒愛肉,愛吃喝玩樂,這倒不是江湖中人懶散,而人人都知道自己過的是在刀頭上舔血的日子,多享受一天,那便多賺了一天,這世間上,有幾個人是靠江湖混飯吃而得善終的?我薛放自然也不脫俗性。原來這玄衣騎士,正是受劍聖之托,下山尋訪蟠龍鎮的薛放。
薛放牽着馬匹緩緩而行,這小鎮看上去雖是不大,卻買賣雜耍等一應俱全。他走南闖北的時候多,自非是沒見過熱鬧的人,卻也從未見過如此鼎盛繁華的小鎮。也不知是不是趕集,都已快近傍晚的天氣了,街上仍然是人來人往,一些叫賣的小攤兒也還沒有收市,賣東西的仍在大聲吆喝。
薛放走了一陣,找了家酒館坐下來,要了幾斤牛肉幾斤酒,在哪裏獨斟獨飲。雖是無人陪伴,但耳聽着四周酒客們的談話,倒也不覺寂寞。
酒過三旬,門口急沖沖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漢子。薛放拿眼一瞟,只見兩人都是一身勁裝打扮,腰挎長刀,顯然是江湖中人。那兩人一進門便大叫酒肉,四周酒客稍有不滿者,便被二人橫眼瞪回去,一時間酒店內竟安靜了許多。薛放不想多生事端,又怕被人認出後會糾纏不清。悄悄把帽沿拉下一些,背過身去,卻豎直耳朵,且聽他二人說些什麽。
只聽那高個兒漢子說道:“那個叫什麽林飄遙的小子竟然能這麽快就破了武林陣,我看只怕是蜀山派故意放水,聽說那小子是蜀山劍聖的私生子呢!”他雖然不是大聲喧嘩,但聲音卻也不小,滿座的有心人都聽了個清楚。薛放這一個月的行程裏老是記挂着這位林老弟的事情,聽說已經破陣,自然暗暗高興。心想:我這一個月盡挑些偏僻山道近路走,消息竟還不如這些一般江湖漢子靈通……
矮個子正在等店小二端酒上來,随口道:“可不是?那武林陣雖說都是機關,但難保其中沒有什麽訣竅。如果是劍聖,那自然是知道其中奧妙的,只消随便告訴那小子一些,要通過武林陣便是小事一件了。不然就憑那小子不到二十的年紀,怎麽可能三柱香的時間就通過了?”
薛放聽到這裏不免一驚,想當初自己都是整整一天的時間才過了關的,卻不想自己這個林老弟竟一快至此,想來是啓動的最低難度。
那高個子羨慕道:“可惜我們沒這等福份,要是老子也和劍聖熟悉得很,那不防叫他也把訣竅說上一說,老子也去來個一戰成名,豈不痛快?”矮個子笑道:“得了吧崔二哥,你母親大人都七老八十的了,只怕人家劍聖還不肯當你這便宜老子呢。”
高個子怒道:“孫三,你小子讨打吧?”
那叫孫三的趕緊擺手道:“崔二哥莫要在意,一句玩笑話嘛。”那崔二還自憤憤不平,店小二卻端來了酒菜,孫三連忙敬了他幾杯,兩人才又聊說起來。
那崔二道:“林飄遙那小子到底是不是劍聖的私生子,這點我們是猜不到的了。反正風雲報上也沒有提到這些,倒是說自從那小子失蹤後,蜀山派就下山大檢游歷,竟一舉派下了百餘名弟子!這倒有些兒蹊跷了,我看多半游歷是假,找人才是真的。”
孫三道:“可不是!蜀山派一向少有過問江湖是非,除了些武林道上的大事,還真沒見過如此慎重的行事。照我說啊,林飄遙只怕當真是劍聖私生子!風雲報上說他是什麽女娲傳人之類的話,倒是在掩人耳目了。誰不知道女娲族的男孩毫無用處?我才不信劍聖會為了個毫無用處的不相幹之人如此大費周章。”薛放聽他兩人一口一句劍聖私生子,不由暗暗好笑,心想:如果是獨孤劍聖在此,若是聽到了這些話,也不知這兩位會有什麽後果。正偷笑間,卻聽到兩人說起林飄遙失蹤之事,心頭一怔:失蹤了?
崔二道:“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小子闖陣成功,應該是功成名就,正要大大的出名。卻怎麽會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依老子看啊,肯定是劍聖那老頭兒十分對不住這小子的娘親,讓這小子對劍聖恨之入骨,不然怎至于如此?”孫三點頭道:“崔二哥言之有理。”兩人舉杯相碰。
薛放越聽越奇怪,卻又實在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心中暗道:林老弟是怎麽了?他直起耳朵,想再聽兩人說說此事因由。但那兩人似乎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再聊了幾句便罷口不提此事,只管喝酒。他聽不到結果,卻也不着急。在這裏急也沒用,這兩人不過是江湖上的小角色,能知道這麽多,肯定是在風雲報上看來的,就算自己上前抓住二人一陣拷問,那也問不出個什麽名堂來。
那兩人喝了會酒,又聊起其他。孫三道:“崔二哥,這次門主着我二人找那四樣寶貝,如今十天期限已過,我們卻只找到了一樣,如果回幫交不了差,那可怎麽辦?”
崔二瞪了他一眼,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你這蠢貨!這等事情可以随便張口亂說麽?”那孫三滿不在乎道:“這裏都是些鄉下娃子,崔二哥你太小心了。”薛放心中一動:什麽寶貝?
崔二喝道:“你才出道幾年?凡事聽我的總沒有錯!”他咂了口酒,看了看四周,确實沒發現什麽出衆的人物,這才抹抹嘴道:“不過既然你提起,倒也不防教你個乖。門主雖然是叫我們去找四樣東西,但派出去的可不止咱們一撥人啊!咱們找不到的,別人未必便不能找到,或許其他三樣已經被別人弄到手了呢?現在其中一樣人參已經到咱們手上了,便可以算是完成了任務。回到幫裏,門主定然會大大獎勵,到時候少不了你我的好處!”
孫三滿臉興奮道:“還多虧了崔二哥精明,若是讓我一個人去找,只怕還真找不到呢。”
崔二得意道:“那還消說?多跟你二哥我混兩年,保證你娃也落個聰明伶俐的好結果。”孫三趕緊敬酒,說道:“以後還得靠二哥多多提攜啊。”
崔二喝了一口,笑道:“好說好說。”
薛放暗暗道:這兩人一口一個門主,卻不知是哪一門?他微微一側身,朝兩人看過去,只見兩人身着勁裝,胸口上隐隐看到繡着一龍一虎的樣子。心下暗暗點頭:原來是山東龍虎門的人,龍虎門門主彭得彪使一手百斤重斧,在風雲榜上也是前百位赫赫有名之人物。倒也勉強算是正派,卻不知道他們門主在找的是什麽寶貝了。
孫三耐不住寂寞,只喝了幾杯就又問道:“崔二哥,你說門主找這四樣東西,又叫咱們一起在這種小地方來交付,到底是要做什麽呢?”
崔二皺眉道:“這個卻不怎麽清楚,好像是要去請一個什麽人出山。對這種事情,咱們當手下的是不便多問,就算知道也要裝做不知道才行。在江湖上,你知道的秘密越多,那就越危險!這點你卻得注意了。”
孫三點頭稱是,嘴裏卻嘀咕道:“這既然是請人出山,那幹嘛不送些貴重點的金銀?送四樣藥材卻是何意?莫非被請那人是個藥罐子?……….”他說到這裏,崔二狠狠瞪了過去,孫三趕緊閉口喝酒。
薛放暗想:這龍虎門向來行為作風尚算正派,但這兩個弟子卻搞得神神秘秘,也不知暗地裏有些什麽不法勾當。反正這裏距離蟠龍鎮不過一天的路程,若是二人将要趕去之地不遠,那倒不防跟去看看。
他埋頭吃酒,兩人也沒多加注意,自說自的,不過接下來談的都是些不要緊之事。等得天色漸黑了,兩個吃喝完畢,那崔二道:“時候也不早了,大夥應該都到了鎮上,快走快走,別到時候拖拉了時間遭門主怪罪。”說着丢了錠銀子在桌上,便吆喝着孫三趕出店外。薛放打個酒塥,付了帳,悄悄吊在二人身後追随過去。
這時天已黑下來,街上沒什麽行人,孫三二人在鎮子裏左轉右轉,到了個小院子前。崔二在門口道:“龍虎際會,鷹臨淺灘。”那院門‘吱’的一聲開了,探出個光溜溜的頭顱來。崔二趕緊道:“原來是李管事,小人奉命找來了門主所要之物,卻不知門主到了沒有。”
那光頭李管事道:“門主早就到了,出去找尋的弟兄也來了個七七八八,先進來說話。”兩人一閃身進了院門,薛放找了個高枝躍上,他耳力眼力均是極佳,又是居高臨下,自然把院內看了個清楚。只見那李管事關了院門,領着兩人朝裏面房間走,一邊說:“玄烏、雪蓮和熊膽都找來了,光是熊膽就找了五顆。可惜只差千年人參找不到,門主正在生氣,卻不知崔隊長找到的是什麽?”
崔二面露喜色:“小人找來的正是一支上好的長白山千年人參,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李管事高興道:“門主若知道了必定大喜,可要先給崔隊長恭喜一番了,少不了封你個香主做做。”崔二連忙供手:“還得靠管事多加提拔。”孫三跟在身後插不上嘴,三人均是喜笑言開,一路進了正房去。薛放見他三人進房,悄悄從樹上滑下來,落到房頂之上,小心翼翼的揭開一片瓦蓋,只見那小小房間中竟有數十人之多。
房間裏盡是如崔二那般打扮的人居多,對着正門上方的位置上高坐着一個紅袍老者。崔二一進門就跪下道:“啓禀門主,屬下找回長白山千年人參一株,請門主過目。”
那紅刨老者大笑道:“正在這裏發愁,說是什麽都弄到了,唯有這個人參弄不到是什麽意思,沒想到崔隊長這麽快就找了來。待此間事了,本座必定重重賞你!”
崔二大喜,趕緊将人參奉了上去,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薛放看了那老者一眼,只見他斜款款的坐在首座上,雙眼雖看似懶散無神,卻偶而閃出一絲攝人心魄的厲光。薛放心中暗贊:常聽人說這彭得彪在風雲榜上高排第五十六位乃是靠關系濫竽充數,今日一見卻不然。當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看他修為已入化境,也是個有點真本事的人了。
彭得彪接過人參細細觀摩了一番,笑道:“這番重禮,又解了那人的燃眉之急,我就不信還不能說動他!”
李管事道:“門主仁義無雙,此番有如三顧茅廬,那人定會為門主真情所動。”薛放聽得暗暗搖頭:這人看起來是個擅拍馬屁之流,想那劉備玄德是何許人物?怎可與彭得彪這等江湖草莽相提并論?同時心裏的好奇也更加熱切起來: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人到底是誰?
提說到那人,彭得彪的眼神中多了一絲不異察覺的狡色:“若真勸動了他,那便真是皆大歡喜了!就算不成,此次也定要用這幾味藥材把那本斧譜給換過來!”薛放暗道:原來這彭得彪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必費了這番功夫,真正想要得到的,卻是他口中所說的斧譜。這彭得彪善使一手三十六路地煞斧法。因為江湖上少有用斧的高手,便把彭得彪這一手絕技說為是江湖中最為厲害的斧法。卻不想還有其他厲害的斧譜流傳在世。
那一衆勁裝大漢齊齊跪下道:“門主仁義無雙,此番行事必成!”彭得彪大手一擺,抄起放在一邊的那柄成名大斧,喝道:“走吧兒郎們,咱們這就去請紅葉先生!”
原來竟是要去請那江湖中最為神秘的紅葉先生!薛放吃了一驚,卻不知這彭得彪是從哪裏得知了紅葉先生的下落。他眉頭一皺:想那紅葉先生在江湖上是何等聲望?為人也在正邪之間,這彭得彪如何請得動他?那千年人參、玄烏、雪蓮等物雖是貴重,卻不外乎是些藥材而已,莫非是紅葉先生的某位親人患病,急需這幾樣東西?而且邀請某人加盟,這種并非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幹什麽要弄得這般神秘?
他正皺眉暗想,只見屋裏衆人已出了院子,分成了幾撥趕往鎮外。薛放心頭暗動:這紅葉先生向來是只聞名而未見其面,我且跟去看看,就算不露面,卻也瞧瞧這天下排名第三的高手是何等樣的人物!打定了注意,一路緊跟彭得彪那一隊而去,以薛放此時的功力,要想跟蹤這些人而不被發現,自然是易如反掌。但見一路人馬朝鎮東邊行了一陣,轉進了一處竹林。其他幾路人馬也繞道趕了過來,聚在一處。
這時天已黑盡,雖是時進十五,卻不見半空的明月,竹林四周顯得頗有些陰氣深深的感覺。薛放眼力極佳,凝神朝竹林裏面看去,只見那林子半空中竟似有些白影在晃動。虛虛幻幻,頗有種飄忽不定之感,這林子裏定有古怪!
彭得彪一行人似是對紅葉先生極為顧忌,在林子邊便停了腳步。彭得彪朗聲道:“彭得彪率屬下衆人來問老師安好。”薛放暗暗心驚。彭得彪竟然是紅葉先生的徒弟?!這倒是個天大的新聞了。随即心下明白過來,難怪他要如此隐秘行事,想來是不願被別人知道了自己與紅葉先生之間的關系,也不願讓人知道紅葉先生是居住在此。
等了半晌,不聞竹林裏有人答應,彭得彪皺眉道:“弟子得知師傅的難處,特派人到關外找來了這些藥材,請恩師過目。”
竹林裏還是死氣沉沉的,好一會才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道:“不知道彭師哥找來的是些什麽藥材。可是千年人參、玄烏、雪蓮、熊膽四味?”
彭得彪笑道:“小倩姑娘當真是冰雪聰明,一猜就中!上次聽恩師說過這煉制七心回魂丹所差的四樣材料,我便立刻差人去找來了。”
那叫小倩的姑娘喜道:“多謝彭師哥好意,….哥哥可有救了……”她後面那句話說得極輕,就連薛放也沒聽得清楚。雖是剛聽到小倩名字的時候吃了一驚,卻随即釋然。天下間叫小倩的姑娘多了去,而這位稱呼彭得彪為師哥的丫頭絕不可能是林老弟口中所說的那個小倩。
彭得彪繼續道:“弟子找這幾樣藥材也着實花費了些心血,不敢在師傅面前邀功,但請師傅看在弟子如此盡心盡力的份兒上,便出山相助弟子一把吧。”薛放暗道:紅葉先生名滿天下,且看他會怎生應付。
哪知竹林裏好似沒有這位紅葉先生一般,喊了半天,還是那個小倩的聲音道:“彭師哥,師傅正在運功,不能說話,你把藥材放林子外面吧,我一會出來拿。”
彭得彪心頭一動:“師傅在為你那情哥哥治傷?”
小丫頭臉皮子薄,自然有些兒羞澀,低聲應道:“恩…….”便再沒了聲音。
過了好一陣,林子裏才又傳出聲音道:“彭師哥?你們還在嗎?”
其實彭得彪哪裏舍得走?若不是攝于紅葉先生威名,只怕早就闖進去搜找那本什麽斧譜了。聽到她問話,趕緊道:“師傅他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知運功時會不會有什麽危險,我守在這裏,也好必要時幫幫忙。”小倩喜道:“彭師哥真是好心……義父施的是元靈歸心術,沒什麽危險的。”
這元靈歸心術薛放也曾聽過,據說是一種寧魂安神的心法,可助将死之人恢複元魄和家人說上幾句話,練到高段,甚至可以拖延死者生辰等待救援,江湖上一些走方郎中多少都會一點。薛放心中暗道:原來紅葉先生還有這種懸葫救世的本事。不過此招卻有個壞處,那就是施展時間極長,中途還不能停頓,否則非但救不了人命,就連施術者也會受到靈魂反噬之禍。彭得彪此行不懷好意,這個叫小倩的丫頭如此說了,只怕會不妙。
果然,彭得彪眼珠子一轉,高聲道:“小倩妹妹,師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施展元靈歸心術只怕力不從心,不如由師哥我來帶勞吧。你問問師傅,看他老人家答不答應。”
那小倩似乎并未察覺不妥處,為難道:“義父此刻是不能說話的…….”薛放心中暗道:這彭得彪趁人之危,不是什麽好角色,若真要有犯于紅葉先生,那我該要管上一管。
彭得彪大聲道:“倩妹妹不用擔心,我也是為師傅着想,等他老人家緩過氣來,自然不會怪我,我可進來了?”他一邊說,便要帶着手下趕進林子去,小倩急忙道:“師哥不可亂闖,義父他老人家已在林子四周布了陣,莫要陷進陣中去,我可救不了你們。”
彭得彪心下一凜,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朝旁邊打個眼色,立刻有數人悄悄朝林子邊緣接近過去。
四周又安靜下來,彭得彪正等得不耐煩,派出去那幾人跑了轉來,小聲道:“林子裏有古怪,屬下遠遠看見那裏面滿天都飄着些紙人………”
這彭得彪早年跟随紅葉先生學藝,知道他對遁甲之術深有研究,自己多少也懂得一些,暗暗納悶:遁甲之陣,多是虛幻無方。但這布成陣型的物品卻是越堅硬越好。似這般用紙人布的陣型,若是被一把火燒掉,豈不是什麽用處也沒有了?他疑惑的朝林子深處看去,果然見得隐隐有些紙人飄動的物事蕩在半空中,顯得煞是詭異。
彭得彪皺眉道:“小倩妹子,我實在不放心師傅的身體,你也是知道了,老人家年紀大了,有些時候難免力不從心,只怕師傅自己還未覺得呢。你且撤了這林子外面的許多陣勢,讓我進來看看。”
小倩在裏面道:“那紙人陣是義父用來守魂安神的,可不能撤!否則可救不了哥哥了。”
彭得彪心念一動:“原來如此,好妹妹,那咱們不動這紙人陣,你把師傅布在林子裏的其他陣法撤了,我便可以進來。”
那小倩姑娘也并非傻子,聽他再三哀求進陣,哪裏還不知道彭得彪懷有其他心思?自然不會相信他,只道:“那門口布有仙人跳、鬼魔居以及八卦游龍陣三大陣勢,相互穿插其中,我是真的解不來。”
彭得彪心中急躁,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等師傅醒來,那便什麽也休提!幹脆撕破臉,冷笑道:“得了吧,小倩妹子,你師哥我也是老跑江湖的了,這等假話怎麽能騙得了我?師傅就算沒教你破解之法,難道連出陣的走法也沒告訴你麽?師哥我沒別的意思,只想進來看看師傅他老人家,再順便找樣東西,若是妹子你肯給個方便,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若不然……….哼哼!”
小倩道:“師哥再有千般理由,若是想要進屋,也得等義父他老人家答應後再做計較。我可沒權利放你們進來。何況這陣法是義父今天晚上才臨時擺出來的,他真沒告訴我破陣之法,若是實在不信,那便來抓了我去拷問吧。”薛放聽到這裏,心中撲哧一笑:這叫小倩的丫頭倒也懂得說話,若是能進屋去,還用抓到你再拷問進出之法麽?
彭得彪冷哼道:“你也別和我打太級,這般拖拖拉拉可不是我的作風。別以為待在屋裏我就拿你沒法了。”他朝林子裏看了看,高聲道:“你說我要是在這裏放上一把火,那會怎的?”薛放暗罵道:那紅葉先生正在運功,而小丫頭只怕沒多少本事。若是在此時此地放火,豈不是白白葬人性命麽?何況那人還是他的恩師!薛放生平最恨的便是不敬尊長之輩,何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來?心中打定主意:若這畜生真敢如此做,那我說什麽也要插上一手,叫他這火放不出來!
小倩道:“義父他老人家怎會想不到這些?你別看四周全是些竹林,義父早在每一棵竹子上都設下了禁火令,彭師哥若是想燒,那便燒吧。”
彭得彪大笑道:“倩妹子誤會了。我跟随師傅二十餘年,豈會不知道他老人家居所的奧妙之處?燒林子嘛,那自然是不會的。這到底是師傅的産業,我就是膽子再大,也萬萬不敢冒犯他老人家。我說要燒的,是這個!”他話剛出口,只見右手一揚。一大塊打火石帶着火星之飛向林子深處。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遠處突然冒起一陣火光,薛放站得極遠,彭得彪又是驟然發難,竟搶救不急,眼睜睜的看着那滿天亂飛的紙人被燒壞了一個,落下地來。
林子裏‘啊’的一聲,小倩急道:“彭師哥,你、你怎麽可以!”她正說着,驟然間接連幾個紙人都閃出白光,好似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般,退了數丈。衆人正自驚疑,卻突的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陣‘呱’鳴,擡頭去看,只見原本就沒什麽光亮的半空竟被無數的烏鴉給遮了起來。那些烏鴉在頭頂盤桓不停,似是都針對着林子裏的紙人,時不時的飛下來一個,卻被一陣金光給擋了回去。接着一連串的驚雷霹靂,大雨滂沱,風聲勁號,劈哩啪啦,斷樹無算。衆人錯愕間,崔二不禁咕哝一句:“老天爺發飙了!”話聲未落,一道眩目火光燦閃開來,旋即轟隆巨響,崔二的那句話連同衆人粗重的喘息聲均被掩蓋下去,人人耳鼓嗡鳴不息,半晌猶難恢複聽覺。但均知剛才雷爆,宛如醞釀已久的天變頃刻爆發。
彭得彪大笑道:“我明白了。當年武侯諸葛,於五丈原一役因見将星失位,自感命數已盡,於帥帳中祈禳北鬥,以測天意。終是功虧一篑……”他望著林子裏用冥紙剪作的甲士形狀,心中卻不以為然,冷笑著說道。“孔明雖素谙祈禳之法,終是無力挽回天意。當年他說,若七日內主燈不滅,吾壽可增一紀;若燈滅,吾必死矣。及第六夜,魏延闖帳踏滅主燈,孔明棄劍而嘆曰:‘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可知千百年來,魁星踢鬥之術用以延長壽數,從未效驗過一次。師傅學究天人之術,卻又何苦幹冒自身壽折之險,用這冥紙幻化的魁星踢鬥之術來為這小短命鬼徒耗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