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夜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好像迷迷糊糊地要睡去,卻還是可以清晰聽見外面的風聲,月影被枯樹擾得搖搖晃晃,在屋子裏印上斑斑點點的光。
恍惚間聽見窗子被打開的聲音,冷風撲到臉上。千錦瞬間清醒過來,睜開看到一柄長劍直逼到我喉嚨。
執劍的人穿着夜行衣,卻沒有帶面紗,斑駁的月影裏依稀可見他的面容——是常風!他另一只手上還拿着一個包裹。
千錦想要扒開長劍,可才稍稍一動,他的劍便又近了一分,幾乎都要碰到她的脖子。
千錦不敢再輕舉妄動,僵硬地躺着問他:“你想要做什麽?”
“她礙着了你什麽?為什麽要對她下手?”
他說的是湘嫔,他曾對千錦說過,讓她不要傷害于她。
“害她的不是我!”
“可我的人看到你去過六皇子寝宮,也看到你與給彩雲傳話的宮女說過話,你還要說不是你麽?”
“常大人真是糊塗,您莫非忘了,我的主子是方淩雪,她的手段可比我要厲害得多!”
他凝神看着千錦,似乎在努力辨別她的話中真假。
千錦索性翻轉身,無所顧忌地看着他,他劍鋒上的殺氣少了一些,正要再問話時屋頂傳來一陣細碎但是致密的腳步聲。
常風神色大變,忙收了劍将手中包裹扔給千錦,讓她迅速穿上裏面的衣服。
千錦不知發生了什麽,可也知道一刻都不能耽誤。待穿好衣服,常風點住她的穴,單手箍住她的腰,縱身往窗子外去了。
他的速度很快,千錦只覺大風呼嘯而過,身上也泛起陣陣寒意。後面似乎有人緊追着不放,她試圖回頭去看,奈何身子根本動不了,嘴裏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到離皇上寝宮不遠時,後面人終于追了上來,常風被迫停下,落地時他手臂順勢用力,千錦的臉便埋在了他胸前。
那人語氣不善:“放開她!”
似乎隔着面紗,聲音又很低,話語簡略短促,千錦聽不出具體是誰,但他說話的語氣和君修有些相像。若說常風以為是千錦設計害死湘嫔而要置她于死地,那麽君修就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不可能!”常風回得斬釘截鐵。
可他的話還未落,對面人已經舉劍刺來。他閃身躲過,用另一只手持劍與對方打了起來。
一時之間只聽得兵戟碰撞之聲,乒乒乓乓地在夜色中顯得尤其響亮,這裏又與皇上寝宮相隔甚近,守衛向來不會薄弱,這樣下去,不多時就一定會引來侍衛。
果然,他們才過了幾招,四面就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安公公的聲音:“住手!”
兩人雙雙停下,分站在兩側,執劍而立。
千錦的心一下子揪起來,安公公既然來了,這裏發生的事就一定會傳到皇上耳裏。
那麽君修……
她不敢再想。
然這一刻,安公公走到近前,周圍士兵也很快地圍了起來,千錦在常風懷裏不得動彈,只用眼角餘光看到君流站在一旁,全然看戲的模樣。夜很長,月很亮,他的扇影被月光映在地上晃啊晃,伴着他微微飄起的衣袂,赫然一副精細的墨畫。
天已經很晚了,這些日子皇上身體一直不好,平日裏這個時候早該睡下了,千錦以為他不會來,可所有人站定之後,又聽到一串沉穩的腳步聲,而後便是常風的聲音:“微臣參見皇上!”
接着是努力克制着的,但依然時不時響起的咳嗽聲。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常風回道:“今日湘嫔去了,微臣來宮裏送送她!”
千錦心中暗驚。
之前常風讓他不要傷湘嫔,今日得知她去的消息又這麽迫不及待地要來殺她,任憑誰都會以為他與湘嫔之間有着的是情愫,可此時皇上問起,他竟這般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一個侍衛,一個妃嫔,這不是找死麽?
對面的人沒有答話,倒是安公公的聲音起了:“如今這種情形,您便把面罩摘了吧!”
地上另一人的影子擡了手,在臉邊稍頓了頓,而後扯下一片東西,迅速地跪下去。
千錦的心驟然間狂亂地跳起來。
他雙手抱拳道:“兒臣參見父皇!”
是熟悉的聲音,可他不是君修。
是君騁!
千錦長出一口氣。
一直抱着她的常風突然松開手,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依然背對着他們。
安公公沖她道:“你,轉過來!”
常風聞言,一指點在她肩頭,她周身氣血陡然通暢,整個人一個踉跄,可還是轉過身朝皇上跪下。
皇上沒有管她,繼續問着常風:“既然是替湘嫔送行,怎會帶着一個小宮女?”
“微臣見她穿着王妃的衣服,便想捉她出來問問,哪知太子一路緊追,微臣又不知其身份,只能帶着她先跑開。”
剛剛他在屋裏扔給千錦的衣服,竟然是蘇媛的遺物麽!
“那你呢?追他們做什麽?”
皇上把話轉向了君騁。
“兒臣見他虜着姑娘,以為是宮裏來了歹人!”
“很好,這番說辭毫無纰漏!”面前人往前走了兩步,整個人冷冷淡淡地,卻忽然頓住身,厲聲道,“你們都當朕是傻子麽?”
話還未說完,他已重重地咳起來。
常風應聲跪在地上。
“騁兒,你倒是告訴朕,既是要追歹人,卻為何這一身夜行衣穿得如此妥當?”
“父皇,兒臣只是……”
“說!你們到底有何目的!”君騁想解釋,可皇上沒給他機會!
反倒是常風相對坦然,待皇上話落,他便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皇上若不信,微臣願意随湘嫔而去!”
接着便聽清脆的一聲響,常風剛收回的劍迅速出鞘,他擡手要往脖子抹去,皇上腳下一動,耳邊傳來“叮當”一聲,那劍掉在了地上,一顆石子滾落在千錦腳邊。
仿佛有些血腥氣,不重,卻很膩。
現場,陷入詭異的安靜。
然,另一邊的君騁半晌沒有說話。
他與千錦甚少有交集,只最初她要出浣衣局時利用過他兩次,可他也沒放在過心上,所以今日,他追常風,一定是有着別的目的,斷不可能是要救她,可無論他是為何,都肯定是不能與皇上說的。
所以此時,他無從解釋。
可他若不說,皇上就一定會查。
這些他一定也都想過,所以此刻才顯得格外局促。
“那麽騁兒,你呢?”
君騁依然沒有答話。
然這時,君流卻淺淺一笑,一邊悠閑自得地搖着折扇,一邊漫不經心着道:“莫不是五弟在這宮裏,藏了些不能告人的東西?”
“我沒有!”君騁回。
“五弟別緊張,皇兄不過随口開個玩笑!”君流話收得從容,“可這皇宮這麽大,夜這麽深,是也不是,着實讓人捉摸不透啊!”
像是感慨,卻意有所指。
皇上的臉沉下去,聲音也更沉了些:“既然不是,那便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雖無大怒,可字裏行間全埋着危險的信號。君騁若再不回答,之後恐怕便沒機會解釋了。
他朝皇上磕了一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兒臣……兒臣見四皇兄去父皇寝宮許久不曾出來,便想來探探父皇與他說了些什麽!”
“你身為太子,竟這般忌憚着你的兄弟麽?”
“兒臣不敢!”
皇上卻完全沒理他:“給朕好好地待在東宮,沒朕的命令,不準踏出宮門半步!”
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緊接着,周圍圍着的兵士也三三兩兩地撤了。
千錦癱坐在地上,安公公卻又折回來,說是皇上要請常大人去宮裏聊聊,又說皇上讓他問千錦,為何她在宮裏卻不穿宮裝,而是穿着蘇媛在家中的服飾。
千錦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些畫面,其中便有蘇媛走前說的,她在這宮裏,也只有她一個人稍顯得親近一些。
于是回道:“王妃走前贈過奴婢許多東西,奴婢看着只覺感傷,才會在夜裏偷偷穿着王妃的衣服,以慰思念之情!”
安公公說她的話他已記下,前面的常風不着痕跡地看她一眼,擡腳往皇上寝宮走去,安公公急忙跟上。
常風有殺她之心,可他是君修的人。單憑這一點,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他身在險境。
待他們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君流走到千錦面前,卻沒扶她起來,而是俯着身子對她說:“沒想到,你不過一個小宮女,卻還挺好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