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流水曲觞
江芙蕖和吳緒被侍女從一旁的荷花石徑引到一張桌子上落座。
“又見面了,真是有緣啊,居士。”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仍舊是昨日那再普通不過的麻布衣衫裝扮,正在桌上與另外一個皮膚雪白,個子瘦高的老人舉杯說着什麽,見到過來的江芙蕖和吳緒,他似乎毫不意外,雙手拿起白色瓷杯于胸前,做了個敬酒的姿态,口中卻說着頗為促狹的話。
……
“若非無緣,又豈能在芸芸衆生與大名鼎鼎的西道子同行,可見人之緣法,倒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江芙蕖波瀾不驚地坐在老人家身旁,無視桌上人的打量,面色鎮定。
老人家的身份她算是知道了,可不就是剛剛那小厮喚的“西道子”,這個年代,因為盛平太久,所以便出現了一堆無所事事,專供所長的能人異士,他們自稱隐士,有自己的道號,有的自成一派,有的組合為幫,愣是造成了百家争鳴的興隆畫面。
這個西道子在原書中沒有出現過,江芙蕖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剛那個小厮說西道子一派,想必他就是自成一派的那種隐士了。
知道西道子的身份了,他再捉弄自己,江芙蕖倒也不全然地受之聽之,反正她現在是居士打扮,也是居士身份,說些玄乎的話,她也會啊!!!難道你還能當場罵我裝逼?在這種明顯是讓你裝逼的場合?
“這位是?”瘦高老人本來還自顧飲酒,聽得江芙蕖的話,他便把視線移向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又很快移開,轉向西道子,“莫非是……”
“不,她不是花花兒,我的花花兒可是個絕世僅有的美人,豈是這種路遇的一個居士能比得過的?哼!”西道子冷哼一聲,朝江芙蕖翻了個白眼,這居士昨日還軟軟乎乎的,說什麽聽什麽,看着很中意,今日怎麽竟像是只長了刺的刺猬,他老頭子讓她一個窮山庵裏的居士來長長見識,她倒是怪罪起他了?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人的感恩之心哪裏去了?
……
花花兒,美人,看不出來這西道子一把年紀了,還是個顏控色老頭啊!江芙蕖也暗暗翻了個白眼,誰稀罕做你的徒弟啊,若是像你說的你徒弟是一朵花,我倒寧可做你口中的路邊一顆一文不名的野草!
瘦高老頭聽了西道子的話,卻是輕笑一聲,若有所思地再次看了江芙蕖一眼。西道子這人的脾性,他是熟知的,若是看不上的人,當真是半個字欠奉,哪裏會又送帖子,又開口責罵。只怕這位居士,當真是有什麽過人的本事,他不再說什麽,又自顧自低頭飲起酒來。
西道子也沒什麽興趣給江芙蕖作介紹,冷哼完之後便跟瘦高老頭一樣,悶頭喝起酒來,倒像是被江芙蕖惹得不高興一樣。
江芙蕖渾然不覺,她的注意力全被桌上的精致小菜吸引過去了,這些小菜的樣式大都做得十分賞心悅目,顏色鮮豔自然,有些還有隐隐的香味飄散出來,純天然綠色食品盛宴啊!這宴會的舉辦人,有品位!江芙蕖拿起一旁的竹筷,就要去夾菜,忽然聽得右耳邊一陣喧嘩。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是有人在念着曹操的《短歌行》,他的聲音渾厚,只是中氣似乎有些不足,江芙蕖尋聲望去,便見着一個紫衣寬袍男子端着酒杯站起身來,朝在座的諸位敬了一杯酒。
這男子話音剛落,在座便是一陣叫好聲。
“河魚先生是天子門生,仕途順暢,嬌妻美妾,眼看前程似錦如華,何以需要杜康解憂?倒是慷慨會賓是真,當真是鼓瑟吹笙!”
“一別經年,河魚先生的品位還是如此高雅,也無怪乎高朋滿座,賢仁來會。”
“河魚先生誠意十足,為人忠厚實達,難怪聖恩榮寵不斷,一路高飛猛進,當為我輩讀書人之楷模。”
……
原來這人就是宴會的主人鮑州官,江芙蕖聽青鹿的學子喚他鮑河魚,還以為是給他取了綽號,沒想到人家真地號河魚先生啊,汗,這名字真接地氣,不過,仔細考量下來,意味十足啊。
古有臨淵羨魚之說,又有魚躍龍門之趣談,河澤之魚,在上言明衷心,吾為過江之鲫之卿,在下卻是野心不藏,高調強調自己得意的人生。
這個新來的州官鮑河魚,只怕來頭不小,所圖不淺,難怪恭迎宴舉辦地這麽盛大,發出去的帖子也那麽考究,鴻門宴即視感有沒有!就是不知道哪個倒黴鬼入了網。
不過,他到底是誰的人呢?江芙蕖記得原書中皇帝有好幾個皇子,除了原身江芙蕖的表哥鳳王不喜權勢,專愛戰場厮殺,其他的皇子可是個個态度暧昧不明的。
額,江芙蕖忽然想起唐暄,如果鮑河魚的來頭很大,會不會有可能請到唐暄來赴宴,畢竟唐暄現正在都嶺城啊。她下意識地往宴會上的每張桌子看了看,然而又很快地暗自啐了自己一聲,她只知道唐暄其人,對他的長相可是絲毫不知的……看了也是白看,還是安心吃美食吧。
“承蒙大家看得起,河魚在這一杯謝過。”鮑河魚端了酒杯,揚袖豪飲一大杯酒,引得衆人又是一番誇贊,無外乎是他豪氣沖天為人通達之類的誇贊之詞。
鮑河魚面對衆人的誇贊,似乎十分高興,他朝一旁侍立的粉衣侍女揚了揚手,那侍女便對外面紅毛毯上的樂人說了什麽,樂聲停了一下,緊接着便是“咚”地一聲轟隆鼓聲。
鼓聲才落,鮑河魚便笑着道,“今日能與都嶺城中一衆賢才相會,實乃河魚之幸,我們這樣沉悶地喝酒,倒顯得有些無趣,不若效仿京中貴人,行個酒水令解解乏味,大家意下如何?”
“聽說京中近幾年來流行一種叫‘流水曲觞’的酒令,河魚先生說地可是這個?”鮑河魚話才說完,便有人十分意會地接了他的話頭。
流水曲觞,顧名思義,就是以“流水”為準,來進行“曲觞”,水活觞起,觞是指辯的意思。因着有意境又文雅,因而在京中貴人圈風行,時不時就有人辦個流水曲觞宴會。
“流水曲觞啊,這個酒令有些意思,難怪今日坐在這曲水旁呢。”
“是啊,我還說河魚先生十分雅興,也不知他是如何引得這活水到請雅閣中來的。”
“河魚先生門下能人衆多,不過是引入活水這種小事,怎能難得住他?”
江芙蕖聽到旁人的話,有些吃驚地看了假山外的水流一眼,果然那水竟是流動的,她先前還以為就是個觀賞性的假山水呢,也沒多留意,不知道是誰那麽厲害,竟然讓水平流。
江芙蕖仔細打量那水流幾眼,還是沒看出什麽苗頭來,這兒也沒什麽動力轉換一說,但是肯定有什麽其他的力量驅動了這些水的流動,不然沒有水勢,哪來的流動啊,這不是違背科學嗎?
“正是這流水曲觞。”鮑河魚面上帶笑,等衆人都讨論了一番才緩緩開口。“都嶺城人傑地靈,才子輩出,此事天下皆知,我們今日這水曲,便取‘才’一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