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第 180 章
春天靜悄悄降臨北地,如若不是苦修士們每隔幾天就會去河面捕魚,根本無人發現冰層已經布滿裂痕。
河岸上還是衰草連片的樣子,灰黃色的枯枝下掩蓋着稚嫩的幼芽。
聽菲利普斯說冰層出現裂縫,艾爾洛斯立刻動身前往塔米亞河畔。他沿着河岸上下游來回看了一遍,确認随時可能出現淩汛後第一時間借着發放赈濟的功夫将居民們分批集合起來示警。
“河面上的冰要碎了,但是有些位置的冰層還很厚,它們會像破碎的石板那樣輕易碾碎倒黴蛋的身體,掉進去河裏的人也會因為低溫窒息而失去生命。所以大家近期都不要再登上河面以免發生危險,必要的話請盡量遠離河岸,也不要心存僥幸,如果真有誰被卷入折疊的冰層,聖主親臨也無法挽救,還請切記。”
艾爾洛斯敢組織苦修士們上明面捕魚也是先确認過環境是否安全的,從來不曾魯莽。缺衣少食的情況下人總會铤而走險,這本不應被譴責,然而如今主教堂隔天發放一次赈濟,普通居民餓死的可能性并不大。如果純粹為了投機而無視風險,那麽神父也不會浪費護教士的性命去搶救不聽話的人。
當着所有人的面反複說明河面上的危險,他又讓執祭們用簡筆畫的方式将可能發生的事畫在紙上,再把這些畫滿火柴人的紙貼得大街小巷全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文盲率不是開玩笑,比起布告,畫畫是唯一選擇。
安排好執祭和苦修士們的工作,艾爾洛斯騎上小灰馬和結結實實休息了好幾天的埃克特一起去巴斯修道院做交接——埃弗拉德騎士長以及另外十八位聖騎士都是現任聖子西裏爾的近身護衛,包括滞留在主教堂內的二十位苦修士,他們都将在春天完全來臨後返回聖地繼續守衛聖子。就像阿拉托爾他們滞留耶倫蓋爾修道院一樣,聖地沒有傳信調整他們的職位,他們就得跟着此前的聖子候如今的各處神父選趕赴供職教區。
這是條意義不明的規矩,似乎意在方便高階神官培養只屬于自己的派系。
木沙爾和博爾納那邊類似的交接早就完成了,只是威蒂拉教區的冬天太特殊,艾爾洛斯這邊才推遲了一個多月着手這件事。
“埃弗拉德是個聰明人,拿了物資就老老實實按人頭發下去,沒有利用這點時間去經營耳目。他回聖地後巴斯修道院的聖騎士們不會有多難管理,問題在于我們背後那些游離的聖騎士小隊,埃克特,我需要你去把他們捏成一個有戰鬥力且紀律嚴明的騎士團。”
游兵散勇的威脅與成建制的兵團不可同日而語,兔狲溫妮透露過要塞裏如今只剩中型,也許是中型兵團,也許是中型種族的獸人,暫時無法分辨清楚。但可以肯定,能夠直接影響人類生存的大族群後撤了,北方聯盟中的四個公國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整合教區的機會近在眼前。
“今年和明年,我們只有兩年時間,錯過這兩年等消息傳開,國王們有恃無恐,內鬥的局面會逐漸滑向失控邊緣。”
作為北方的最前線,塔米亞主教堂就是身後人類大陸的眼睛。當這雙眼睛保持緘默,那些躲在王城連探頭向外看的勇氣都沒有的國王就全成了瞎子。
“是啊……時間緊迫。”
埃克特淺淺嘆息,更多的還是激動。他夢寐以求可以證明自己的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我會先帶領聖騎士們幫助塔米亞城居民春耕,初夏前按照您從聖地裁判所要來的懸賞令清掃教區。還好阿拉托爾足夠忠誠,我不在您身邊的時候他一定能保護好您的安全。”
他已經想好了,一年建立名望,一年兵臨城下把那四個小國捏在一起。有梅爾大人在,根本不必擔心戰後該如何收拾,第三年那些前王室姓什麽恐怕都沒人記得了。等到他完全整合威蒂拉教區所有的聖騎士,梅爾大人就是當之無愧的北方之主。
艾爾洛斯沉默不語。
以如今的社會現狀而言,教廷無疑正是腐朽落後禁锢思想的典型代表。阿德勒,埃克特,他們都将走上一條用神權制約世俗的道路,他自己也是。這當然是種歷史倒車,可問題就在于艾爾洛斯眼中的歷史倒車卻是現下普通民衆唯一的生路,真正的危機會在數百年後爆發——等到那個時候,整個人類世界将會被徹底做大的聖光教廷拖入藍星中世紀那般的無光歲月。
今天的梅爾神父,就是明天的萬世罪人。
太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挂在天上,總要留給下夜晚以供安歇。同樣的,君王也不可能千年萬栽的統治着土地上的人民,總有更好的制度更高的生産力取代眼前的一切。但是新世界降臨前的陣痛,又有誰為輾轉哀泣的普通人駐足回首?
“唉……”許久之後一聲輕嘆,艾爾洛斯輕輕點頭:“去做想做的事吧,我們能不能在塔米亞城平安無事,就看你能不能帶得動威蒂拉教區所有聖騎士。”
就算前路崎岖暗淡也得邁開腿,路都是走出來的。
巴斯修道院很快就到了,瞭望棧塔上仍舊無人值守。不過這并不奇怪,荒原上的雪還沒有化幹淨呢,這種時候無論人類還是獸人都苦哈哈窩在家裏數着不多的糧食苦熬,哪有力氣抄家夥打架。
青黃不接,說得就是這個時候。
這一回牧馬順便看門的聖騎士換成了赫爾曼,被投喂了不少炸魚塊後他看到艾爾洛斯整個人都熱情了不少。
“梅爾大人!有段日子沒見您了,看上去還不錯?”
艾爾洛斯朝他點頭,轉身指指埃克特:“這是我的聖騎士長,他們終于帶着招募來的佃農以及耕種農具從耶倫蓋爾趕到塔米亞,所以我今天把他帶來給你們認識一下。我知道埃弗拉德他們着急回聖地述職,再過幾天河面上的冰就要開了,開河時需要聖騎士們沿着塔米亞河巡邏看看有沒有昏了頭的傻瓜,如何安排看埃弗拉德的意思。”
埃克特很是陽光的笑出兩排白牙,舉手朝人打招呼:“日安兄弟,我是梅爾大人的聖騎士長埃克特,怎麽稱呼?”
“赫爾曼。”中年人謹慎的回應,上下打量了青年幾眼,“請随我來。”
埃克特·厄爾珀裏亞,他聽說過,是個不簡單的人。
對于別人隐晦的審視,埃克特早在尚未皈依前就已經習慣了,坦坦蕩蕩的笑着任由赫爾曼随便看。
這條山間平原上除了随軍神父只有艾爾洛斯馬術最差,他拍拍小灰馬的脖子,慢悠悠跟在兩位聖騎士的馬屁股後面向裏走。
“您這一路上頗多辛苦?”
“還行吧,為了聖主和聖地。”
“南方現在恐怕花都全開了吧。”
“可不是麽?路上見到不少好風景。”
前面兩個人你來我往互相試探,後面梅爾神父坐在馬背上哈欠連天——聽不懂,怎麽想也聽不懂,不是自己有心打聽,別人的暗號無論如何破譯不了呢。
路邊窩棚裏的佃農果然都還活着,眼看天氣不錯,三三兩兩坐在土地上曬太陽捉虱子。
修道院門前站着幾個聖騎士,其中就有艾爾洛斯見過的托米萊。年輕人腳上像裝了彈簧一樣蹦跳着領路,還是二樓拐角處的房間,埃弗拉德團長痛痛快快交出團長信物,拉着埃克特坐下攀談。
埃弗拉德本就一直在做離開的準備,在他看來跟着聖子西裏爾哪怕做個普通聖騎士也勝過繼續留在北方教區。這不是遠見不遠見的問題,一開始聖地把他分在西裏爾大人麾下時就已經注定了他不能再投靠其他神官。
管好巴斯修道院就算是他頗有職業道德了,這也是看在梅爾神父與西裏爾大人關系融洽的份兒上,換個人想都別想。
埃克特在心裏冷笑,這還什麽都沒開始教廷的派別之争就顯露頭角,可以想見背後上萬的聖騎士又是何種山頭林立的境況。
迅速完成聖騎士長的交接,埃克特笑笑與埃弗拉德道別:“我先回教堂,什麽時候兄弟們覺得合适了就傳個消息,我必須帶上耶倫蓋爾自釀的好酒為諸位送行。”
這種時候最沒必要看賊一樣緊緊盯着別人,說不定将來戰場上還要共同禦敵呢,多給埃弗拉德留些臉面和餘地,真正接手巴斯修道院駐紮的聖騎士隊伍時才更容易被接受。
埃弗拉德也有善始敬終的意思,既然都留到現在了,還不如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将來回到西裏爾大人身邊也有拿得出手的功勞。
兩邊都抱着交好的念頭,自然一見如故,雙方都覺得對面果然是個與傳聞一致的聰明人。
熊一樣強壯的男人敞開嗓子大笑,站在埃克特身邊拍了他一掌:“那感情好,你要是不帶酒來,我可就不走了!一定要好好喝上一場,說不定明年聖恩節咱們還能在聖地相遇,屆時更得不醉不歸!”
埃克特咧嘴笑了幾聲,用實際行動向梅爾神父展示了一下什麽叫做“演員的自我修養”。
艾爾洛斯:不得了!他這是把那個浪蕩游俠的人設扔了換了本酒豪劍客?
艾爾洛斯無語,暗自決定回去必須把倉庫裏的酒看好。別人喝蒙也就算了,你們聖騎士能喝蒙嗎?騎馬不喝酒,喝酒不騎馬,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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