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情債難償

丘然長生站在那一片塌陷的宮殿碎墟之前。只見一片硝煙塵塵,飛灰亂欲迷人眼,空氣中更是彌漫着嗆人窒息的各種氣味。披肩的長發無風自動,神色凝然地看着那一片灰色的廢墟。

“長生!玉瑚她還在裏面呢?這場全面的宮殿塌陷崩潰,她會不會——”不知什麽時候,安笛南已經走到了丘然長生的身邊,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向丘然長生問道。

“阿南啊!你到了現在竟是還不能忘記玉瑚麽?”丘然長生輕輕嘆息了一聲,扭頭轉向安笛南,不答反問道。

安笛南一下被丘然長生的話噎住了。

“長生,你看,這幾場連續的變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似是為了打破眼下這令人不快的氣氛,安笛南改變了話題。

“這是莫家姐弟之間的事。我又怎麽會清楚!”丘然長生眯起眼睛,望着遙遙的遠方。“現在,這對姐弟應該好戲連場開演了吧!”

“長生,你為什麽不——”安笛南抓了抓頭,鼓起眼睛想了半天,終于斷斷續續地問出了半句話。

作為長期的搭擋,丘然長生自然再清楚不過安笛南話語的未尤之意了。然而他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長生!”看到丘然長生并未有阻止他說下去之意,安笛南鼓起勇氣續道:“我真是看不懂你的意思!如今天下大亂,群雄逐起!珊娜麗莎業已不在,莫雪那丫頭不過是個空殼的傀儡而已。帝都有将近四十萬的精銳兵力正是掌握在我們手中。正是我們大肆擴張的好機會,莫沉楓也罷、月傾悠也好,他們拼死拼殺,将自己的力量耗費殆盡,現在天下哪路諸候所握的實力哪裏比得上我們雄厚,為什麽他們可以大力擴張霸業,我們卻偏偏要乖乖地迎面稱臣,做一個縮頭烏龜呢?”

“阿南,你說得很對!”丘然長生回顧了安笛南一眼。“你說的這些,難道我還未考慮過嗎?不錯!我們現在所掌握的實力确是最為雄厚,足以對大陸上的局勢走向有着關鍵的決定作用。但是,我在深思熟慮之後,綜合了所有的條件終于發現,我們卻是缺少一樣最為至關緊要的東西!”丘然長生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什麽東西?”安笛南明顯是不服氣。“天時?地利?這兩樣我們都占得不能再占了!人和?我們也不見得差到了哪去!”

丘然長生背負着雙手,朝前緩緩地踱出了幾步,才一個急轉身,注視着安笛南,嘴邊泛起一絲無力的苦笑。“天意!”

“天不助我,卻是奈何!”丘然長生搖了搖頭。“當初莫沉楓還未能成氣候之時,卻是蓮源月氏雄踞北方,大有席卷南下之勢。而我們東、北兩面卻又面臨咯麗絲和麥隆的雙重夾擊,若是貿然輕動,只會落得首尾受敵。好不容易待到南方會戰起,正準備趁麥隆重創之機崛起分上一杯羹。東北劇變和徐君敗亡卻是徹底打滅了我的希望。天意站在莫沉楓這一邊,卻有什麽辦法!”

“那——長生,我們以後——”安笛南眼珠骨碌亂轉,神色一動,激然道。

“以後老實點吧!”丘然長生淡然道。“時不我予,如白駒過隙,一現即逝。莫沉楓絕非易與之輩,在他手下若有貳心,遲早難逃劫難。既然天意使然,我也只有屈居人心,就此一生了。”

“可是——”安笛南急聲呼出。

“可是什麽?”一個銀鈴般清脆悅耳卻又嬌媚無比誘人遐思的女聲突然響起,帶起一串輕輕的笑聲。

“蘭雅絲?”丘然長生立時為之意動,身軀微微一動,但還未待得他身形展開向前移動,面前那一大片飛灰塵揚的廢墟突然嘩然一聲,所有那些較有重量的磚塊碎石仿佛遭到了一股無形的大力,向着四周緩緩飄飛而起,只将那塵土重重抛落下,重新濺起飛灰滿天。那些體積較大的石塊,更是飄浮着半空之中,一上一下地輕輕起伏着。那場景瞧來十分奇特。

在那一串清脆且嬌媚的輕笑聲中,蘭雅絲挽着南宮玉瑚的手,大大方方地自那條憑空開啓的碎石大道中走了出來。縱然漫天塵土飛揚,兩女身上卻是點塵不染。

“幸好上天佑護,得保兩位王妃安然無恙!否則末将可是萬死難辭其究了!”丘然長生微微一欠身,沉聲道。

蘭雅絲美目一轉,斜瞟了丘然長生一眼,掩嘴輕笑道:“丘然将軍真是太過客氣了。不說別的,就憑着剛才将軍那份肺腑之言,可見其忠勇難得。我家夫君想必也不會對将軍太過為難吧!”

丘然長生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臉色一端,淡然道:“王妃過獎了!這本是是我們這些為人臣子應盡的本分,卻又哪裏談得上什麽忠勇。”

蘭雅絲一雙明亮的晶眸深深地凝視着丘然長生半響,似是要望進他的內心裏去。良久,才緩緩道:“希望将軍剛才那番話真是出自肺腑。我們姐妹今日在場所見所聞,便敢永保将軍今後榮華。”

丘然長生的眼光在蘭雅絲和南宮玉瑚二女臉上轉了一轉,淡然道:“如此便多謝王妃玉言了。”

正說着話時,只聽得轟隆猛聲突起,剎時間紅光乍現,在這白日時光竟紅了半邊天。衆人轉首望去,才發現那方向竟是莫雪如今所居住的處所所在。

“火藥!”南宮玉瑚玉容立時為之失色,失聲驚呼道。

“天啊!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蘭雅絲臉上神色陰晴不定,螓首偏轉望向丘然長生,只見他也是眉頭微皺,目光中滿是迷惑之意。

* * *

“對了!我的,兒子呢?”沉楓突然間省起一事,朝着鳳瑰急問道。

“你倒現在終于想起來了?”鳳瑰輕笑一聲。“莫雪将你的兒子将給姬心冰姬清月姐弟照顧了。你若想要找回自己的兒子,還得自己去向她們要吧!”

沉楓面上顯出古怪至極的神色。今天所發生的事,要使得他接連面對他一生中的多處情變,實在是給他一種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那倒不必了!皇孫殿下現就在這裏!”聲音起處,姬清月姬心冰姐妹不知什麽時候竟出現在了場外。姬清月手上牽着一名四歲左右的男孩,卻不是沉楓與南宮玉瑚的愛子又是誰。

“清——月!”沉楓此時實是驚喜交集,但見到姬清月情忽又低落起來。想到今日在城門前當着衆人,包括自己妻子之面被姬清月拒絕,這是他生平從所未有過之事,不覺臉上一陣發燒。

“皇孫殿下,你爹來了!還不快過去!”姬清月對着男孩柔聲道。

“爹!”雖然與父親相處的日子實在是少,但男孩自然認得出自己的生身之父,歡喜地奔了過來。

沉楓抱起愛子,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再将目光轉到姬清月身上,心情一陣複雜。

“清月,你真的不願意——留下嗎?”

“你真的願意我留下嗎?”姬清月看了身旁的其姐一眼,朝着姬心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才輕輕嘆道。

“或者說,你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嗎?還是那只是你那高傲的自尊心在作祟,想要把我當作你衆多收藏品中的一件随意收入後宮。”姬清月微微苦笑了一聲。“而且還只是最普通的一件!”

“清月——我!”沉楓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才發覺姬清月說的似乎并沒有錯誤。姬清月,是筱筱之後第二個闖進自己心扉的女子,而且她對自己也付出了真正足夠的真情。她為自己所付出的,雖然與蘭雅絲所付出的價值不盡同,但都是一筆難償的情債。

如果說最初蘭雅絲的靠近自己還是存了幾分彼此利用的關系,但姬清月卻是完全将一個少女最真摯的感情,投入到了一個只是忡忡少年的身上,而且一開始沒有計較任何的後果。這種最真摯,最純淨的少女情感,卻是最難償還的一筆情債。

“所以我決定離開你!”姬清月輕聲地道。“不是因為不再——而是已經清楚的領悟過來,你根本是不愛我的。我這種一相情願的癡情,正如姐姐所說,是最危險的走鋼絲,只會深深地傷及我自己。”

“不!清月!你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姬清月平靜地道。“所以我決定離開你!和姐姐一起到大陸的各處地方去看看。也許,會在其他地方,旅行途中,找到一個是真心實意喜歡着我的人。也許,我會在長久的旅行中厭倦,到時再回來看看你!”

沉楓張口欲言,姬清月一只雪白的柔荑立時堵住了他的嘴。

“如果,你真的還念着——當處的那番情意。你就自己來到天之涯,海之角追尋我的蹤跡吧!當你能夠找到我的那一天,當你發現你能夠真正面對我的那一日,我,姬清月,也許就會回到你的身旁!”

“別了!”姬清月最後深深地望了沉楓一眼,眼波中流溢着難測的神情,執起其姐的手,再頭也不轉地回身而去。

“清月——”只餘下沉楓傻站在原地,滿懷伥然。

“聽了姬清月的那番演說,你現下的感想如何呢?”

沉楓苦笑了一聲,目光四處游離,這時才得有暇全神集中到鳳瑰身上。那豔麗的絕世風華依然逼人,使得沉楓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目光下移,落到鳳瑰的雪白玉頸間,突然一滞,驚詫的神色頓時在沉楓的臉上蕩漾開來。

“你是在看這個嗎?”鳳瑰妩媚地一笑。流雲般的秀發輕輕一搖,雪白的玉頸豔光奪目,鳳瑰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條鏈子,非金非鐵,十分古怪。鏈子下墜着一顆小指頭大小的黑黝黝的珠子,看來毫不起眼,但眼中若凝起神光看去,卻發現內裏隐有點點星華。

“這,似乎——”沉楓遲疑着,似乎有了答案,但卻不敢就此确認。

“你的眼力沒有看錯!這正是那太古魔法時代所流傳下的寥寥幾件寶物之一,靈兕珠。也是當年莫煌送于小師妹的定情信物。”

“這——這東西?”沉楓臉色微微一變。此物早在數年之前便已被他轉贈給筱筱了,卻不知怎的會落到鳳瑰手上的。

鳳瑰看出了沉楓的心事,輕輕一笑,忽然間輕嘯一聲,嘯聲聲音雖不高,但卻尖銳悠長,高拔直入雲霄。

随着鳳瑰的嘯聲,在遠方一道人影疾若流星,迅速至遠方急馳而至,只在瞬間便已到了近前。

“筱筱?怎麽會是你呢?”乍見故人,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與筱筱見面,沉楓亦不由得有些愕然。“你,不是應該在絲姨處嗎?怎麽會到帝都來的?而且,你,你的武功?”

筱筱小臉布滿寒霜,卻是不答沉楓的話,只是将目光投向鳳瑰。

“是,是你将筱筱帶來的?并且還傳授了她武功?”

“可以這麽說吧!”鳳瑰對沉楓的話不置可否。“我只是略為點撥了她一下而已,使她在武學的道路上少走些彎路。不過那《武神經》的确堪稱武學寶典,居然能夠在這麽短短的時間之內造就她現在的一身武學修為。雖然還不夠資格與當世頂尖高手争雄,但對上普通的一流高手,自保已是無礙了。”

“這也多虧她幼年底子打得好,雖然沒有曾正式修習過武功,但她祖父将一些上乘武學的精要化繁為簡,由她生活的點滴行事培養而起,造就了一身好根骨。否則也難有現在的成就。”

“不過這多半還是你教導有關的功勞吧!”沉楓的目光鋒芒似箭,直刺入鳳瑰的目中。

鳳瑰只是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欺霜賽雪的玉腕,将雪兒扶起,朝沉楓道:“莫雪就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對待她!”

“我會的!”

“哥哥一定會好好對待我的!”

沉楓和雪兒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地響起。兩人再不約而同地彼此對望一眼,雪兒是沖着沉楓甜甜一笑,沉楓卻只感到一陣心酸。

“筱筱就交由我帶走了,你沒意見吧!”鳳瑰看了看筱筱,突然道。

“啊——你說什麽?”沉楓吃了一驚,驚詫地望了筱筱一眼,再看了看鳳瑰。“筱筱,這是你自己的意思嗎?”

“自然是我自己的意思!”筱筱轉過螓首,深深地望了沉楓一眼,淡淡道。

這下兩人相距甚近,沉楓才有暇重新來打量着幾年未見的筱筱。她從前的輪廓依稀存在,只是身材更為勻稱,皮膚更為白嫩,神韻中也多了幾分的嬌媚。以前她是個活潑天真的可愛娃娃,現在卻像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算起來她已經也有二十歲,自然不能再将她當作當初那般的小女孩看待了。

“為什麽呢?”沉楓深深地嘆了口氣。“是的,筱筱,你現在已經長大了。自然應該去尋找你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了。大哥哥,自然也不能再對你要求什麽了。但你,希望你記住!大哥哥永遠還是你的大哥哥!大哥哥的家,也永遠是你的家!當你有一天在外面厭倦了,或是想念大哥哥了,就記得……回來看看大哥哥!”

筱筱冷峻的神情被沉楓的這番話語瞬間融化了。眼波中也泛起了朦胧的水光。

“大哥哥!”

“其實筱筱也舍不得離開你的。可是,我确知道。自始至終,你都只把我當作一個小妹妹來看!在你眼裏,當初我們那最開始的一段,只不過是一種少年純真的憧夢罷了!所以你可以接受蘭雅絲,甚至可以接受夏绫音,但你卻絕不會接受我的!是麽?”

“筱筱!”沉楓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卻終于未能說出挽留的話來。

鳳瑰輕移玉步,來到筱筱身旁,低聲問道:“如果你願意留下來的話,此時只需要點一下頭便成了。我決不會左右你的意志的。”

“不!”隔了好半天,筱筱終于重重地甩了甩頭。“我還是決定和鳳姨一起離開。”

“鳳——小姐!”沉楓将孩兒交到了雪兒的手中,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依照以前的稱呼呼道。“能否借一步說話?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好好談談。”

鳳瑰玉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異色,掃了一眼筱筱,随即淺笑道:“殿下請!”

* * *

“鳳——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感激你。若非你的大力幫助,恐怕雪兒的事情不會得到這樣近乎圓滿的解決。筱筱,以後就請拜托你多為照顧了。雖然她已經長大了,但我還是不怎麽放心她。她——”沉楓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長串話,颠颠倒倒,到了後來他自己都不怎麽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呢。

鳳瑰只是微笑着傾聽。玉厣上那迷人的笑顏,淺淺一笑,足以颠倒衆生。沉楓一時間只看得癡了,竟忘了下面繼續的說話。

“殿下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麽?”

“沒,沒了!沒了?”沉楓慌慌張張地道。話一出口忽然又發覺有些不對,竟似後悔起來。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我聽着呢!”鳳瑰收起笑容,玉容一端,肅然道。

“我,我——”擡起望見鳳瑰那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凜然神情。在這一刻,雖然她的風華依然絕世無雙,容貌仍然嬌媚動人。但她的氣質卻驟然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如果說先前是颠倒衆生的魔女,人間的絕世尤物。此時她就是天上的仙子,氣質高華讓人不敢親近半步。

“氣質怎麽可能在短短的頃刻間發生這樣根本性的變化呢?”沉楓實是驚駭無比,心底突然升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你到底有什麽想說的?”

“我,我,我——”沉楓結結巴巴地急得滿頭大汗。不是那段關鍵的話他說不出口。雖然那段話出口後可能會引起什麽樣的災難,産生什麽樣的後果他都已經一一想過。也曾想過可能會遭受到的失敗打擊。但這些都已經是其次了,不重要的了。沉楓其實是有信心,有膽量去冒險嘗試的。

但鳳瑰這突然間的氣質變化,卻沉重地打擊了他好不容易積聚起的一點膽量勇氣,更使他産生了一種罪惡感。

看着沉楓神情的急劇變幻。鳳瑰芳心深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自然清楚眼前的這名青年究竟想表達出來的是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他,拒絕或是接受。這是她四十多年來的生命生涯中從未遭遇到的一種迷惘。

她很清楚她只要輕描淡寫的出口一個答案,便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從此也将改變她的一生。只是問題在于:她已經作好這種準備了嗎?或是有勇氣去面對将因此而帶來的一連串災難性後果嗎?

剛才她以絕世的內媚之術配合一種精神力量,瞬間輕易轉換自己的氣質,給了沉楓一個震駭。當她看到沉楓因此氣勢信心勇氣都遭到打擊低落時,芳心中也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鳳瑰啊鳳瑰,難道你竟真如鹿鐘昊所言,對這名年紀比你小上一倍的年輕後輩産生了感情嗎?”鳳瑰心中苦笑了一聲。“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也不會被世人接受的!”

“如果你沒什麽想說的話,那我們便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沉默了一陣,鳳瑰緩緩道。

“等等,請留步!鳳小姐!”沉楓吃了一驚,立時不假思索地脫口呼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呢?”鳳瑰的心情已經逐漸獲得了平靜,微笑着看着沉楓,淺淺一笑道。

在鳳瑰那淺淺一笑的絕代芳華中,沉楓竟又險些迷失了自己。但這次是随即便清醒了過來。“鳳小姐,我想,請你留——”

“你不用再說了!”鳳瑰斷然截住了沉楓的話。“有些話,藏在心裏比說出口來要好得多!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的心思,你了解否?”

“我——這個,可以慢慢來!”沉楓在鳳瑰面前,總是無法保持平時那種清醒自然的常态,脫口而出道。

“我的年紀比你大上一倍,而且與你父親是同一輩的人物。更重要的是,我是你養母麗萱芬的師姐。這些因素綜合起來,在世人的眼中,會得到怎樣的一個結論和看法。你的妻子南宮玉瑚和蘭雅絲又會怎麽想?世人又會怎樣來看待你?好色荒淫的無恥之君!這對于即将重振帝國,需要在廣大人民心中樹立起一個良好帝王形象的你,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這些,你都清楚嗎?”

“我清楚!可是我不在乎!”沉楓激動地道。

“可是我在乎!”鳳瑰悠然道。“更何況,你這一切想法臆想,都只是出于你自己的一相情願的預料。卻忘了一個最主要的因素,我自己的心意!”

“你——”沉楓只說出了一個字,便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再也說不出話來。

鳳瑰看着沉楓那頹然的神情,驟然間只感到一種酸澀的感覺驟然湧上心頭,強烈地沖擊着她的心髒。那種強烈的感覺,尤如驚濤駭浪一般,仿佛就要在瞬息間将她完全吞沒。于是急忙背轉過身去,美目輕輕地閉上,将那可能會産生的朦胧水氣掩沒在眼簾之內。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籍此來掩蓋着那激動的心情。

“別了!”鳳瑰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也不敢再停留半分,纖足輕輕點頭,美麗的倩影翩然升起,仿佛一朵美麗的雲朵,飄然駕去。她怕再停留下去,心頭一片黑色的陰影将會逐漸擴大,最終将她自己徹底掩埋。來得是那麽的潇灑,去得也是那樣的從容。

至少,在沉楓眼裏看來是的。

* * *

“相公,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和公主相見的結果,呃,公主?華兒!”見到沉楓歸來的身影,憂心丈夫的南宮玉瑚第一個迎了上前。話還未說完,才窺到沉楓身後躲躲閃閃的雪兒的小腦袋,不由得一驚。再才見到被雪兒拉在手裏的愛兒,随即大喜,立時上前将愛兒抱在懷裏,喜極泣道:“我的寶貝,以後再也不讓你離開媽媽身邊半步了!”

“姐姐好漂亮啊!你認識雪兒嗎?”雪兒怯生生地自沉楓身後探出小腦袋。

“公主?你,你怎麽?”見到雪兒的這般舉動,無論是誰都要驟然一驚。南宮玉瑚停下了逗弄愛兒,擡起螓首,便收到了沉楓傳過來的眼色,雖然心中滿是疑惑,但還是将餘下的話咽回了肚中。

“哥哥!哥哥!”雪兒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沉楓的衣袖。“他們是誰?看起來好像認得雪兒的啊!哥哥你給我介紹一下他們好嗎?”

“好啊!”沉楓愛憐地摸了摸雪兒的小腦袋。

哥哥?在場的其他人幾乎都被石化了般僵在當場,瞠目結舌地表達不出半分的情緒來。

待得沉楓将場中所有一一給雪兒介紹完畢後,給南宮玉瑚和蘭雅絲打了個眼色。

“雪兒,你今天也累了,不如讓兩位嫂嫂陪你下去休息,好嗎?”

“好啊!”雪兒高興地道。

“丘然将軍,安将軍,不知兩位是否有興趣與在下漫步一敘呢?”沉楓轉向兩人,笑道。

丘然長生不顧安笛南黑到極點的臉色,淡然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殿下請!”

“丘然将軍,你看!在我們面前的河山,是多麽的美好!”沉楓負手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微風送來青草和泥土清新的氣息。舉目望去,那著名的七色河便能極目盡望。雖然飽受了戰火的痛苦煎熬,但眼前的這片河山,确仍是那般的美得讓人心醉。

“殿下的意思,長生明白!”丘然長生微微一笑。“正因為這片大好的河山如此美好,所以長生一定會盡着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守護它的。”

沉楓呼地背轉過身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神光暴射,緊緊地鎖住了丘然長生。

面對着沉楓強大的精神和氣勢壓力,處于極劣勢的丘然長生并沒有發出任何異常的舉動,只是毫不躲避地将自己的目光亦迎上了沉楓。

“丘然長生啊!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沉楓緩緩道。“雁宮的殷化眉掌門,曾經告訴過我一些關于你的事情,使我很是疑惑。在我以前的看法中,你丘然長生即使算不上野心勃勃之輩,至少也算得上個不安份之徒吧!但在這段關鍵時期內,你的舉動,卻使我感到了疑惑和詫異。”

“丘然成生只是一個聰明人而已!殿下明鑒!”丘然長生笑道。

“聰明人啊聰明人!你确實是聰明得讓我欣賞,聰明得讓我不忍将你——”沉楓突然收住了口。“聰明人,你可願在往後一去輔助我守護這片江山麽?”沉楓的一只手緩緩向丘然長生伸了出去。

丘然長生目中奇光一閃,亦伸出手臂,緊緊地握住了沉楓的手。

“丘然自當效犬馬之勞!”

兩人再彼此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那笑聲,是笑得那樣的真誠,那樣的放肆,以至它傳出了很遠,很遠!

* * *

佼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的那半掩的小縫投射而入,拉出了長長的黑色影子。

沉楓盤坐在牙床之上。時間雖然已近半夜,但仍是睡不着。雪兒纏着南宮玉瑚要她陪睡,連蘭雅絲也和到一塊去了。此時的今夜,只有他一個人孤枕難眠的渡過了。

一陣甜甜的幽香自窗外緩緩飄了進來。清風中,竟似乎還帶着輕輕的嗚嗚聲。仿佛是在呼喚,仿佛是在長吟,這個寂靜的夜晚,月光清澈如水,一切都籠罩着這片朦胧之中。

“誰?”沉楓驀然驚覺,輕輕低呼了一聲,手一揮,一股勁風刮開了窗戶,整個人也如一溜青煙般射出。

“真是的!現在帝都的治安不好倒也罷了。但這皇宮禁院竟也成了任人自由進出的地方,也太過讓人哀嘆了吧!”沉楓嘴裏嘀咕了一聲。

轉首間,月華清亮如水,将那個停留在庭院中的美麗絕倫的身影映照得清清楚楚。聞得聲音,螓首驀然回轉,那熟悉的絕美容顏,簡直讓沉楓一時間屏住了呼吸。雲瀑般青絲,在黑夜中閃閃發亮,此時身着的紫色的宮裝禮服,把玲珑浮凸的身材,完全襯托出來。美目倩兮,流盼之間,讓沉楓為之心神蕩漾。

“鳳——瑰!這麽晚了,你夜闖皇宮大內,還有什麽事情?”沉楓結結巴巴地道。

“在回去之後,我終于想清楚了一件事。”鳳瑰仿佛是在自言自言地輕聲喃道。“所以我下了一個決定,在臨走離開帝都之前,送給你一份讓你終生難忘的禮物。”

“什麽——禮物?”沉楓情不自禁地伸手在額頭上抹了抹,卻摸了個空,原來沒有點滴的汗珠。

鳳瑰輕笑一聲,婷婷地走近沉楓身旁,伸出春蔥也似的白玉纖指,在沉楓的胸口上輕輕一戳。兩人的身體已經靠得很近,香澤微聞,芳香醉人,沉楓心中不由得一蕩。

雪玉也似的藕臂,輕輕地勾上了沉楓的脖子,鳳瑰把嬌軀與沉楓的身體貼得緊緊的,嗅着那股男性的雄猛氣息,輕輕地一笑,發出一串低沉誘人的磁笑聲。足尖輕輕墊起,紅潤的櫻唇驟然間堵住了沉楓的嘴唇,将他後面要說的話堵回的肚中。

只留下最後一句模糊不清的話語。“我自己!”

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面對着這般絕世的尤物主動投懷送抱,都會忍耐不住那正常的情緒的。沉楓不僅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且當懷中不斷扭動着獻上香吻的美人尚是自己一直以來渴望的對象時,他以冷靜與理智築成的最後一道道德底線,終于崩潰了!

情欲,在此時終于以最直接的手段赤裸裸地爆發了出來。

忘情的嬌喘,響徹整間寝室。肢體交纏,被翻紅浪。窗戶在清風的拂動中終于吱啦一聲掩蓋過來,同時也掩住一室春光。

清晨的微光終于透過那點滴的縫隙散進房內,召告着一夜的過去。

聽得身旁的沉楓發出了些許的聲響,仿佛是将要自沉重中醒來。鳳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輕輕幽嘆了一聲。清晨的點點微光,照在光裸的肌膚上,勾勒出渾圓的白玉曲線,成了一副懾人心魄的藝術品。

抓起衣服披在了身上,鳳瑰盈盈站起身來。看着尚處在熟睡中的那張面孔,芳心中再次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也許——在以後的餘生中我們會永不再相見。但是——我的心中卻會永遠留下你的影子。那個位置,也會永遠為你而留。”

最後嫣然一笑。“我發覺我現在開始竟真的有些喜歡你了。盡管僅僅是喜歡,還不是愛。但這已經促使我決心離開你了。鳳瑰,是再不會被任何的男人束縛住了。”

熟睡中的沉楓,仿佛在美夢中亦聽到了鳳瑰的這番話,眼睫毛竟輕輕地抖動了兩下。

湊下身去,在沉楓的嘴唇上最後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鳳瑰喃喃地自語道:“再見了!我最後的小情人!我的大男孩。”纖足輕點,穿窗飄然離去。

只留下,那一股淡淡的幽香,尤在房內缭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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