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第 139 章
“起來吧,地上涼,來我拉你一把。”
艾爾洛斯向西裏爾伸出手,後者盯着這只手看了好一會兒,視線游移數次才咬牙将手遞過來。
盥洗室內光線明亮,或者說整個哈蘭德隆除去裁判所的地牢就沒有光線不明亮的地方,艾爾洛斯清楚看到西裏爾手上沾有血漬。
“你受傷了!”
哲羅姆不會是個烏鴉嘴吧,還真能有敵對教派的刺客混進哈蘭德隆傷害聖子候選?
艾爾洛斯轉腦袋就要朝外喊,西裏爾扔開外袍上前用沒沾到血的手一把堵住他的嘴:“閉嘴!”
“嗚嗚嗚嗚嗚,嗚嗚?”艾爾洛斯指指他的手,用力點頭,意思是不會再喊了。
西裏爾松開手,眯起眼睛兇狠的上下打量灰發少年:“蠻族腦子缺根弦,精靈全是爛酒鬼,海族一家子戲精?”
“難道不是嗎?”艾爾洛斯愣了一下,很快意識到對方也以為自己寫的信都是代筆,這是在對暗號。
“先別讨論那些,你怎麽樣?”
說着他從掌中拘起一團乳白柔光,西裏爾推開靠近自己的手:“沒用,我沒受傷。”
“可你流血了!”
艾爾洛斯執着着非要釋放這個治愈術,拉拉扯扯間西裏爾突然彎腰捂住肚子:“唔嗯……”
“喂!你看上去很嚴重啊!”
他的手又濕又冷,稍微靠近一些濃郁的血腥味便迅速撲入鼻端。艾爾洛斯很着急,他不希望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遭遇不幸。
盥洗室位于人跡罕至的角落,此刻空間內只有兩個少年,西裏爾突然臉色大變,白到透明的娃娃臉瞬間爆紅。
液體淅淅瀝瀝滴落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辨,艾爾洛斯低頭一看,帶着黑紅色塊狀物的血液黏在地上,就像條不會流動的小溪。
這還不嚴重!
西裏爾的外袍落在角落裏,隐約可見腹部的位置有殷紅緩緩擴散,艾爾洛斯全憑本能解下長袍罩在他身上,抖着手系緊線繩……系着系着被對方用濕冷的掌心用力握住腕部。
“你發現了。”
金發少年比艾爾洛斯還高上一兩公分,十六1七歲的年紀,娃娃臉圓潤的弧度透出幾分雌雄莫辨的秀麗。
艾爾洛斯梗了梗,瘋狂搖頭差點搖出殘影:“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你只是不小心滑倒摔傷了膝蓋而已,出點點血,明天後天就能正常行動了。”
可不是麽,回去卧床休息,注意保暖,喝點熱水吃些營養豐富的食物,過上三兩天還是三四天就能自行“愈合”。
“要不要我去把你的聖騎士長喊來?”
艾爾洛斯低頭躲開西裏爾的視線,系線繩的力道放輕了不少,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身體。
西裏爾的視線緊緊鎖定灰發少年,他身形單薄,冷白冷白的皮膚,臉頰上淡淡拂過一層粉紅。
“你發現了!哼,如果敢告訴別人我就……”
想起艾爾洛斯為了反擊誣告與流言都做過什麽,西裏爾把後半句話咽回去。
他,不,應該是她,她松開艾爾洛斯的手腕,長長呼出一口氣,“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會被人發現,除非我能成為聖子,然後成為教宗。”
“哦,那你努力啊,聖子也好教宗也好,都只是一份職業,我不覺得你能力不夠。”艾爾洛斯給她把外袍罩好,臉都快皺成包子:“要不,丘尼卡也脫給你?”
再脫他就要光膀子了,中庭的氣溫再溫暖也……主要是不太雅觀。
“我才不要你的丘尼卡,先走了,不許告訴別人!聽見了沒有!”西裏爾又一次着重強調,不用她說艾爾洛斯也明白這是要命的事兒,“知道知道,不就是滑倒摔了一跤,脾氣真大!”
“你給我閉嘴啊!”飽含怒意的暴躁聲音照直怼的他眼前發黑,意識到自己毫無緣由的遷怒,她緩了口氣,“我和我哥哥西裏爾是雙生子,他是婚生的長子,不能進入教廷。家族又不想失去一個最低是主教的支柱,核查身份的神官離開後我就作為替代品被塞進來了。”
“我的名字是西莉亞,你離我遠點,萬一哪天我被裁判所認出來……至少還有人知道我叫什麽。”
她低下頭,和艾爾洛斯一起用聖光術燒掉地面斑駁的血跡,弄完這些少年紅着臉七手八腳撿起她扔掉的外袍,塞進盥洗室水管下拼命沖洗。還好所有人的袍子都是統一标號,只要他們不說,沒人知道有誰互換了外衫。
眼看袍子上沾染的痕跡沖得差不多,他彎下腰仔細研究一番水管結構,沒有用術法而是徒手拆開固定的螺栓,然後再次通水,水管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爆開一地清波。
“好了,就這樣吧。別傻站着了,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袍子你可以直接扔掉,不用還給我。”
艾爾洛斯從還在向外噴水的水槽裏撈出那件長袍,推開盥洗室大門頭也不回的走掉。
還好課程結束外面的人都已經散了,哲羅姆不在,也許是有事被他的聖騎士長給叫走了。要是他追過來問,艾爾洛斯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替人遮掩。
西裏爾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消失在花園盡頭,雙肩一垮松懈下來。
真難啊,想在男人掌握的世界裏昂頭挺胸活着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太難了……或許她還不能被稱為“女人”,充其量只是個女孩。
艾爾洛斯·梅爾是她的筆友,她也只敢隔着遙遠的物理距離在紙面上抒發一些內心的真正想法。關于北方聯盟國家間的糗事,關于北部大陸上蠻族們的無奈,關于明天的期待……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在外修行的時間能無限拉長,既不用提心吊膽也還能享受被人遠遠挂念的感覺,那是家族無法給予的快樂。
假使“我”是個男人就好了。
是個男人的話可以擁有無限多的選擇,是個男人的話可以擁有随意離開房間的自由,是個男人的話可以坦率表露自己,是個男人的話就不必為婚姻而擔憂,是個男人的話……可以随意說出“我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會被人嘲笑。
“西莉亞啊,女孩子是用糖塊和牛奶制作出來的,你只需要甜甜的溫柔的乖乖待着就好,能在發帶上多加一枚可愛的金鈴铛就更好。”
每當她抱着書籍閱讀時父親都會這麽微笑着無奈提醒,但要是換做兄長,父親的語調就會換成另外一個樣。
她知道的,作為女孩子她從來不曾被家族寄予過厚望,如果不是兄長被發現擁有天生的光系魔力因子共鳴能力她就會像家族裏的所有女孩一樣到了年紀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頻繁出現在各種社交舞會上,撞大運一樣撞上個家世收入都能讓父母滿意的男人,然後稀裏糊塗帶着嫁妝從此獨自飄零。
雙生子擁有同樣的天賦,兄長不願意成為聖光的神官,父親不能失去苦心栽培的繼承人,最後的最後,她的野心與夢想真就以“野心與夢想”的形式啼笑皆非的實現了——如果她是“西裏爾”,家族将付出不遜于扶持男丁的力度支持她,然而一旦她的身份被教廷發現,那就只能用“個人的嫉妒心”作為合理解釋。
“西莉亞”這個名字從替換出兄長後就不再留存于世,她是失去名字的人,她是随時可以被丢棄的代價。
如果我是個男人就好了……
艾爾洛斯渾身濕漉漉的回到居所,把在院子裏揮舞重劍的埃克特吓了一跳。聽說聖子候選倒黴的弄壞了盥洗室水管進而被噴得一身狼狽,聖騎士長大笑數聲出去找執祭給他收拾後續。
隔天早上就聽說西裏爾候選也被噴了一身冷水不幸着涼傷風需要卧床休息,埃克特還和菲利普斯笑說原來梅爾大人不是聖子候選裏最弱不禁風的那個。
對此艾爾洛斯有六個重點想要闡述:“……”
西裏爾家族這招金蟬脫殼用得實在太6,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過他也真不那麽在意聖子以及教宗的性別,要是西裏爾有那個能力就去做呗。給女老板打工又不是頭一次,只要工資給夠休息日給足,老板是條狗都行。
一周後西裏爾才“風寒痊愈”重新出現于人前,還是一副很善于觀察的樣子。也許是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她不給艾爾洛斯好臉色,但也沒有再在言語上給他挖過坑。
這樣一來哲羅姆與西裏爾就總是貼在艾爾洛斯一左一右,莫名其妙的和阿德勒面對面。
“下午有一節禮儀課,然後是歷史。太棒了,明天會由休伯安大人來向我們展示封印術的各種運用。”
哲羅姆真的很喜歡小小只的艾爾洛斯,似乎把他當成需要輕拿輕放的毛絨小動物,後者認為這大概是一種情感的投影——比如說哲羅姆候選在家裏有可愛的弟弟妹妹之類。
“封印術?我以為來展示封印術的會是先知。”
餘光看到木沙爾一臉難評的走過去,艾爾洛斯嘆氣:“先知和裁判所難道是什麽禁詞?”
“當然不是。”哲羅姆搖頭,“你知道的,聖光的神官戰鬥力比起其他教派普遍偏弱,但裁判所不是這樣,他們更加兇狠。”
“人們總是懼怕強者,我不理解。”他抱着胳膊,上臂健壯的肌肉在聖子長袍上撐出形狀飽滿的圓形弧度:“總有人得站出來維護公平與正義,總有人得站出來替普通民衆抵擋邪惡,總有人得站出來承擔起審判與裁決。這樣的人不能實力太弱,他們以惡制惡,肅正風氣,我很欣賞。”
這話就連西裏爾聽了都要側目,就……他還真是個好人啊!
沒錯,我們西莉亞小姐姐是奔着成為教宗來的!
好搭檔好朋友都已經就位了!
好多小天使都猜出來了呀,大家好厲害。
另外……這已經是第三章加更了為啥加更數又變成欠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