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番外一
第116章 番外一
◎你于我是世間獨一無二。◎
第16章
幹門內近些日子對慕寒淵身份的再多猜測,掀起了再多波瀾,都遠遠不及雲搖這一錘定音的震撼。
将近十息的時間裏,整座祈華殿中都近乎鴉雀無聲。
直至丁筱不知藏在衆弟子間的哪個角落,揚聲作禮:“恭賀小師叔祖,仙路漫漫,得此佳侶!”
“恭賀小師叔祖……”
“……”
有了一個牽頭,其餘長老弟子們很快反應過來,紛紛跟聲道賀。
祈華殿內,也終于重新籠回熱鬧和樂的氣氛。
雖說仍有不少目光向着蓮臺之上投來,但比起之前的猜測揣摩,得了答案的弟子們的好奇心顯然消減了許多。
只不過,此刻蓮臺之上,有些人的情緒卻幾乎要積攢到一個爆發的頂峰了。
“砰。”
夔龍紋青銅酒盞被重重擱在桌案上,惹出的聲響叫旁邊蓮臺上剛重新落座的雲搖都偏過臉望來。
恰對上了鳳清漣被酒意熏染,豔麗而不失鋒利的眉眼。
不過不是看她的。
雲搖微微蹙眉,向前傾身,截住了鳳清漣望向慕寒淵的複雜眼神。
‘還有事嗎。’
雲搖隔空給他無聲而警告的口型。
沒想到鳳清漣的回應卻是冷冰冰地一勾唇角,然後他扶撐住桌案,猛地起身來。
那襲七彩斑斓的羽衣被華燈映照,晃得讓人有些眼暈。
雲搖不自覺地輕眯起眼,眼神始終盯在那襲羽衣上,手中劍指虛捏,神色松弛而警覺。
直到鳳清漣走着曲線來到了雲搖二人的桌案對面。
他死死盯着慕寒淵,握起的拳抵在桌案上,一點點屈身坐下來。
從頭到尾,慕寒淵只是執着那只盛了清茶的茶盞,未擡眉眼,似乎對他的到來毫無察覺。
于是鳳清漣愈發惡狠狠地瞪着他,眼底都快要灼起鳳凰火焰了:“雲搖,你選來選去,就看上了這麽一個只會躲在你身後的小白臉嗎?”
眼神是瞪着慕寒淵的。
話是對雲搖說的。
但歸根結底,挑釁還是沖慕寒淵的。
雲搖少有地有些為難,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若是開口,是否會顯得鳳清漣這話不假,讓慕寒淵更落人口實。
就在她這一息的為難間,便聽得身旁,那人聲線清冽朗然,且綴着一絲不以為意的笑:“是啊。”
慕寒淵掀眸,漆黑烏亮的瞳襯着病弱蒼白的面色,更顯幾分柔弱:“能夠叫阿搖喜歡,哪怕只有臉,我也不算在世間枉來這一遭了。”
“——”
鳳清漣的譏諷悉數被這一句憋在了喉嚨裏。
沒幾息,鳳凰族主那張全天下都出了名的豔麗的面孔,就在酒意之上,又多憋出來一層薄紅。
幾息後,鳳清漣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音:“……你敢不敢和我比試一番?”
“?”
聽到這句的雲搖終于忍不住了,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睨了鳳清漣一眼:“雜毛鳥,你活了三千多歲了,到頭來不會還要做出跟凡人比試靈力乃至鬥法這麽不要臉的事情吧?”
“誰說要和他比鬥法了?”鳳清漣惡聲惡氣地瞪着慕寒淵,“就比這個!”
砰。
一只碩大的酒壇子憑空落在了桌案上。
雲搖:“……”
雲搖沒表情地轉過頭,對上隔壁蓮臺上正笑盈盈又懶洋洋地靠在短榻上盯着這邊的慕九天:“你招徕來的客人,你不打算管管?”
哪想慕九天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聞言正色,揣着袖子短了端身形:“師妹此言差矣,雖然鳳族主是我請來的客人,但畢竟和你我同輩,論年紀更是長我們許多,我哪好談得上‘管’字呢,你說是吧?”
“……”雲搖又偏一角,看向始終含笑握扇的蕭九思。
不等她開口,蕭九思已經主動微笑婉拒:“我低你們一輩。”
“……這種時候你又想起來你是晚輩了?”
雲搖微微磨牙,心想果然沒一個靠得住的,還是得她來。
然而這邊剛轉過身去,她就發現慕寒淵與鳳清漣已然開始了隔桌對酌,那人手中茶盞不知何時換了酒盞,虛攏袍袖,仰頸便一飲而盡。
“等——”
雲搖慢了半拍的阻止出口時,兩人酒盞中已經是一滴不剩了。
慕九天在後面看熱鬧:“嚯。”
鳳清漣惡狠狠咬牙:“繼續!”
他指尖一挑,壇中便又飛出兩道清流,如小型瀑布一般傾瀉在兩人酒盞中。
“好啊。”慕寒淵亦舉杯。
雲搖回神,忙拽住他袖子:“你尚未痊愈,又不勝酒力——他們鳳凰一族本就有一重修為境界內要靠酒養鳳凰火,這雜毛鳥從小就是酒罐子裏泡大的,你和他如何比拚?”
“阿搖是擔心我麽,”慕寒淵眼睑下染上了薄緋,俨然是酒力已起,連漆黑的眸子裏也濕潮起來,像剛下過雨的霧色缭繞的青山,“不必擔心……這具軀殼被你用天寒玄玉凍過了,喝不壞的。”
這才一杯過去,已然有些喝得胡言亂語的節奏了。
雲搖頭疼又無奈,只是還未阻止,第二杯就再次被慕寒淵飲盡。
見兩人親密無間,鳳清漣更漲紅了臉:“喝個酒都要哄着勸着的,凡人還真是柔弱。”
慕寒淵抑下一聲低咳,輕嘆:“也對。我這樣無用,委屈阿搖了。”
“別聽他胡說,”雲搖被慕寒淵那點有些低落的情緒浸得語氣都軟下來,還不忘無聲地瞪了鳳清漣一眼,然後她才轉回來,溫柔地擡手将慕寒淵垂下的額發勾去耳後,“雜毛鳥一貫毒舌,對誰都這樣的。才不聽他胡說……”
鳳清漣咬得銀牙咔咔作響。
手一招,就不知道打哪又變出來一壺新酒:“再來!”
清酒再次入盞。
濃郁的酒香随之撲面,雲搖臉色微變,回頭不确定地看向還在瞧熱鬧的慕九天:“這是什麽酒?”
“我學大師兄,釀出來的仙人醉。”
“仙人醉?!”雲搖連忙扭頭想攔,“這杯別喝——”
砰。
一個很輕的,像是擁抱的力道。
身旁的人在她回身之際,恰倒了過來,正入懷中。
若對方身影嬌小些,雲搖還勉強能說自己是接了滿懷,可慕寒淵本就身量上長她許多,幾乎将她整個人都差點撲倒在席間的軟墊上。
雲搖動了靈力才險險撐住了。
她有些無奈地偏首,低聲輕喚:“慕寒淵?”
“…唔。”
月白似的長發從她肩頭流瀉,與她的墨發交織在一處,猶如糾纏的夜色黎明。
而作為對她喚聲的回應,他低悶地應了之後,将醒未醒,只不情願地在她肩頭輕蹭,将呼吸更埋藏向她發間,不知是避光,還是本能的親近暧昧。
“…………”
隔桌的鳳清漣顯然也完全沒想到慕寒淵醉得如此猝不及防,回過神來,他幾乎要捏碎了手裏的青銅酒盞:“才區區兩杯半,不比靈力比酒量,可他這酒量怕是連個凡人都不如,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雲搖氣得抽空狠狠掃他一眼:“我洞府裏又不缺裝酒的壇子,誰選道侶會拿酒量做标準?”
新晉“酒壇子”的鳳清漣差點氣歪了嘴:“那你說,我哪一點比不上他?!”
一邊拍着慕寒淵輕喚他,雲搖想都沒想道:“你沒他好看。”
“?!”從兩眼一黑的打擊中緩過來,鳳清漣咬牙:“雲幺九,我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膚淺的人。”
“我向來膚淺,最喜歡美人,枉你認識了我幾百年,連這點都不知道,”雲搖敷衍他,順便也不吝惡語,替慕寒淵報今晚之仇,“不然鳳族主覺着,我在鳳凰仙山那麽多鳥裏唯獨和你成了朋友,是因為你人品高潔,還是因為你脾氣溫柔不嘴毒?”
鳳清漣:“…………!”
眼看着鳳凰已經快被氣得七竅冒火了,就在這時候,靠在雲搖肩頭的那人微微擡了額,醉意染得他面色緋紅,眼底如霧,像冷玉上覆着勾人的水沁。
“阿搖……”他半阖着眼,夢呓似的低聲,“阿搖也喜歡過他麽。”
雲搖回神,連忙搖頭:“怎麽可能??”
那人卻像沒聽見,更低輕了聲:“也沒關系,我只是一介凡人,和鳳凰族主比不得……阿搖只要能記得我……別忘了我就好了……”
慕寒淵低阖着眼,像無意識地醉呓着,将身前的人往懷中抱得更緊。
雲搖聽得心疼又好笑,順着哄他:“我不喜歡別人,只喜歡你一個。”
“真的?”
“嗯,真的。”
“……”
趕在鳳凰被活活氣到原地涅槃之前,蕭九思難得做了回人,好言相勸,将鳳清漣半拖半拽地帶回了隔壁蓮臺。
慕寒淵醉得難以為繼,雲搖也恰好以這個作借口,得以提前離席,将他帶回了她的天懸峰洞府中。
将人安置在洞府榻上,雲搖還未探他狀态,就聽洞府外有弟子來拜見。
雲搖出去一看,是慕九天遣人送來了解酒的湯藥。
道謝接過後,雲搖徑直回了洞府,卻見洞府內的盈盈燭火間,榻上已然坐起了一道身影。
洞府頂端開了和民間天井一般的觀月口。今夜明月格外清亮,照得滿地霜白,也落了那人一身月華,更像月下清冷出塵的谪仙似的。
似乎聽見了雲搖腳步聲,慕寒淵從仰望的觀月井落下眼。
燭火在他眼底幽曳,與那一身片塵不染的冷白作襯,一時竟說不清是聖人清明,還是邪魔蠱惑。
抑或是,兩者兼有。
雲搖正想着,就聽慕寒淵低眸薄笑了聲:“今夜宴席上,我是故意的。”
雲搖走近床榻:“故意什麽?”
“唔,借你的勢,欺負鳳清漣?”慕寒淵擡起袍袖,修長冷玉似的指骨朝她撩勾,等她覆落其上,便順勢将人牽入懷中,“我是不是很壞。”
“是有點。”
雲搖想繃出幾分肅穆,可惜不到一息就破功,她忍不住湊上前吻咬了下他尚且被酒意湧得微微泛紅的玉白的頸,笑意勾繞着他徐滾的喉結,“可我本來就知道啊。”
“…嗯?”
慕寒淵正在她的撩撥下隐忍地垂眸,聞言卻是微訝地撩起眼:“你知道,那還護着我?”
“當然了。”
雲搖輕聲,擡眸仰他:“你忘了,我在席間是如何對他們說的?”
“……”
停在咫尺內,慕寒淵眼底燭影搖曳得厲害。
連呼吸都輕到微顫:“你說,我是你的道侶。”
“嗯,我還說了,我們生死相許,”雲搖輕點他心口,“縱使世人都忘了,可至少我們還是記得——生死相許不是諾言,是你我親歷。”
慕寒淵的手臂環過雲搖的腰身,将她要嵌入懷裏似的:“席間說的是騙他們的……我不能容許你喜歡別人。你選了我,就只能選我。”
“我知道。”
雲搖笑着,與微微仰頸的慕寒淵相擁,這一吻像是深深烙入神魂中。
“我從未想過要選旁人。”
“我亦如此,雲搖……”慕寒淵的嘆聲細碎地湮沒在兩人的唇齒間,“無論再來多少世,你于我,都是這世間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