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回銮
回銮
謝若暻眼神呆愣一瞬, 随即便極快反應過來,面色如常地疑惑道:“逆賊?什麽逆賊?”
不待孟璋回答, 便面帶些了然道:“可是此前在曲東郡的那波逆賊?”
孟璋點點頭,看着她的眼神停頓了一瞬,便沉聲道:“昨日朕說的有要事便是此事,好容易将其捉拿,還未曾審問過,人便沒了!”
見他面色分外陰沉,謝若暻伸手勾了勾他的尾指, 嬌聲道:“不過區區一個逆賊,死了便死了,終歸他便是不死, 也不能留他活口。”
孟璋意味不明地一笑:“你倒是想的通透。”
“妾不過是不願見您煩心,便是妾說錯了。”見他語氣不陰不陽, 謝若暻猛地将手一抽,扭過身去不看他。
心中卻是在慢慢盤算, 死了?真死假死?
孟璋手心一空, 也有些不自在地撚了撚手指, 轉身拉起她的手輕聲道:“是朕不好。”
說罷,又皺眉道:“昭獄那等地方,若是那麽好自盡, 那豈非都能得個痛快。”
“聖上是懷疑…”謝若暻偏了偏頭。
孟璋忽然眼神幽幽, 一眨不眨地盯着謝若暻道:“你可知道那逆賊是誰?”
突聽此問, 謝若暻心口一緊, 終歸還是來了, 帝王之心,猜忌從未少過, 刻意皺眉道:“聖上這是什麽意思?便是妾應當識得他麽?”
“是你阿父曾經的學生,名諱喚作祁枭。”孟璋輕輕撚了撚另一手的玉扳指,便見謝若暻滿臉震驚地擡眸,驚道:“什麽!竟然是他?”
随後仿佛才反應過來般,又滿臉複雜道:“難怪在來汝南的路上,聖上曾問妾,是否識得祁枭,原來,原來竟是為此。”
謝若暻有些自嘲地扯起嘴角,似是氣怒,似是不甘心道:“聖上是覺得,妾與此事有牽連?”
說完,看也不看孟璋,兀自行了個禮道:“妾告退。”
未等孟璋叫起,便自顧自起身朝殿外走去,孟璋這才微微慌了神,兩步上前攔住她道:“朕什麽時候是這個意思了?”
“那是什麽意思?”謝若暻面色冷淡:“昨日,聖上連此事說都不曾說過一句,難道不是防備妾?”
見她真的動怒,孟璋才嘆道:“昨日不曾告訴你,是擔心你的安危,也是擔心你會于心不忍,為他求情。”
孟璋這話說的坦誠,謝若暻聞言微微擡頭,一雙眸子波光潋滟:“聖上此話倒是說對了,若叫妾知道了,說不得便要為他求情。”
見她毫不掩飾,孟璋反倒舒了一口氣,她願意直言不諱,便是對他的信任。
“好了,是朕錯了。”孟璋溫聲道:“不過有一點你錯了,此事,朕疑誰都不會疑你。”
謝若暻微微一笑,這才将面上怒氣減去幾分,擡手将丹素喚過來道:“那妾這雪梨燕窩還真是送對了。”
白嫩纖細的手指宛若玉雕,輕輕捏住白瓷勺在碗中舀出一勺送至孟璋嘴邊:“聖上嘗嘗?”
孟璋依言啓唇,輕輕将那雪梨燕窩抿入口中,略帶清潤的滋味一路浸進肺間,連帶着郁氣都消磨了幾分。
“好了,朕還有事,待晚些再去看你,你先去尋瓊樂玩一會兒,嗯?”孟璋輕輕握住謝若暻的手道。
“瞧您說的,真将妾當成瓊樂那個孩子了?”謝若暻莞爾一笑,便朝孟璋行禮告退。
“張德保,送你謝主子。”孟璋扭頭輕聲吩咐,張德保立即恭敬地為謝若暻引路。
待幾人身影淡出元政殿,顧北嶼才從一側的屏風後緩緩站出來,沉聲道:“據守門侍衛來報,昨晚卻是有兩名宮女出過宮門,夜半時分才回來,那兩個宮女,皆是自稱貴妃宮中。”
自從祁枭自盡後,顧北嶼便帶着一隊侍衛将行宮內徹查了一番,自然不會放過昨晚出宮的人群。
“可要讓那二人過來辨認?”
孟璋淡淡掃他一眼,将其中意思點明:“你懷疑貴妃?”
“臣不敢!”顧北嶼立即跪地:“只是…”
只是這宮中,與祁枭與汝南都頗有關系的,也只一個貴妃而已,顧北嶼眼珠一轉,換了個更委婉的說法道:“可要屬下查查昨晚翟月閣的動向?”
孟璋面色平靜,眸光淡淡定在顧北嶼面上:“朕說了,朕相信貴妃。”
“是!卑職明白!”顧北嶼垂下頭道。
“刺客屍首可在?”孟璋冷聲道。
“仍在。”顧北嶼垂了垂眸子,猜測道:“可要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簡單葬了吧。”孟璋眸色暗了暗,總歸是謝相的學生,若是做的太絕,只怕貴妃不會歡喜,孟璋心中微嘆,終究還是受了謝若暻的影響。
“是!”顧北嶼領命,立刻便起身去辦。
元政殿中,四周侍立的宮人們皆垂眉低眸,一派恭謹之色,孟璋緩緩靠在禦座之上,半個身子隐入陰影中,指節輕輕彎曲,叩在扶手上發出沉悶的敲擊聲。
昨夜他剛與貴妃安置,沈淮便夜扣宮門,緊接着,便有自稱是貴妃宮中的兩名宮女出宮,再後來,便是祁枭身死,這一切,未免有些過于巧合。
“貴妃。”孟璋喃喃道:“你可萬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便是謝若暻身上有諸般嫌疑,只要不太過分,他皆會縱着她容着她,區區一個祁枭,死了便死了。為了一個必死之人,傷了他與貴妃之間的情分,絕非他所願。
恰逢此時,便見張德保回來,面上卻帶上幾分忐忑道:“聖上,晏容華在殿外侯着呢,說是給您炖了滋補的湯藥,您可要見見?”
整個南巡途中,聖上除了宿在元政殿,就是在貴妃娘娘那裏,這跟來的大大小小的妃嫔們,就連皇後也未曾t侍寝。
這晏容華,當算是急了。
孟璋在禦座上默了良久,才在暗處擡了擡眸,輕聲道:“讓她回去。”
“是。”張德保小心退出。
“敢問公公?”晏容華扶了松枝的手候在殿外,見張德保退出來,面帶期盼道。
張德保面上一笑,刻意放柔了聲音勸道:“聖上心情不好,主子還是回去吧。”
晏容華一顆心緩緩沉了底,面上仍是禮數周全,溫聲笑道:“多謝大監了。”
說罷,便扶着松枝的手慢慢轉身,不急不緩往回走。
“主子?”松枝正要開口勸慰,剛一擡頭便見晏容華的臉色冷的能凝出水。
晏容華暗自垂眸,并不答話,心中卻是一片冰冷。心情不好?她可是得了信,貴妃不久前才來過元政殿,怎麽貴妃見得,她便見不得?
思及此,晏容華心中更加暗暗恨上了皇後,當初新人進宮,她才是其中頂頂得意的,若非皇後以病氣為借口,撤了她的牌子,她也不會仍是一個區區容華。
松枝見她面色難看的緊,心中莫名突了一下,小聲道:“主子,那端修儀投靠了貴妃娘娘,如今都如日中天,不如咱們…”
卻不料晏容華冷冷看她一眼,口中慢慢念道:“投靠貴妃?”
不對麽?松枝一愣,端修儀還不如自家主子得寵,都可以,自家主子為何不行?
晏容華了然松枝所想,意味不明道:“端修儀有的,咱們沒有,此事往後莫要再提。”
“是。”松枝垂頭,小心扶着晏容華。
這一頭的消息自然是傳到各處,長春館。
皇後一邊輕輕壓着手中香,一邊緩聲道:“也算不上有腦子,貴妃能進,她便能進了麽?”
劉嬷嬷站在一旁遞上香夾道:“這些個位分低的妃嫔,能有幾個沉得住氣的?若是沒了寵愛,這日子過得還不如咱們宮中的大宮女。”
“你這話說的也不假。”皇後并未去接那香夾,反倒是站起身淨了手,才從含章手上結果茶盞輕輕飲了一口。
“不過這些時日,貴妃卻是鋒芒過甚了。”皇後輕輕将茶盞放下,問劉嬷嬷:“消息可透給昭華了?莫要做的太明顯。”
“娘娘放心,含露只做引導。”劉嬷嬷笑道。
皇後這才滿意點點頭。
翟月閣,謝若暻方帶着丹素踏入殿中,聞嬷嬷便擔憂道:“娘娘?”
謝若暻淡淡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四周伺候的人,才緩緩進了內室,見狀,聞嬷嬷連忙跟了進去。
“可是不好?”自打娘娘出門,聞嬷嬷這一顆心便提在了嗓子眼。
謝若暻垂眸:“祁枭自盡了。”
什麽!聞嬷嬷瞳孔一縮:“那昨晚?”
“端看聖上想不想查了。”若是孟璋想查,便是無論如何也能查的出來。
祁枭自盡的原因,她大概也能猜出幾分,他那個人,自打少年起,便是一身桀骜,向來不願欠了旁人的,如今也是不願欠她的。
更何況,只怕他自己也沒了求生的意志。
刺客一事了解,剩下的便是照例巡視河工,減免賦稅,只這些皆是孟璋的事。謝若暻等人倒是好好欣賞了一番太湖行宮的景色。
例行公事後,孟璋等人并未在汝南停留太久,便轉了水道去往丹陽郡。謝若暻等人雖是坐過船,可如此恢弘的皇家禦船與壯大的随護隊伍卻是不曾見過,因此也頗有趣味。
沿途風景更是美不勝收,便是終日事務繁忙的孟璋也難得心情好了一段時日。
在曲東與汝南經歷的風險仿佛為後面的行程換來了平靜,一路上皆無事發生。終于在九月初,南巡的隊伍于江陵郡上岸,至此結束了南巡的諸多事宜,坐上了返回建京的馬車。
而建京中,一直謹慎準備的科舉,也馬上便要拉開帷幕,就在衆人皆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有消息經八百米加急遞到了禦前——荊西郡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