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浮生一夢19
第104章 浮生一夢19
夜殺已經判斷出來, 夢貘珠想要攝取的,應該和“天道”有關。
江雪禾必然和天道有些關聯,那能夠攝取世間夢境、知曉過去的夢貘珠, 才會與柳輕眉聯手, 一同對江雪禾窮追不舍——
柳輕眉要韋不應活過來;
夢貘珠要江雪禾的真正力量為它所用。
如此,二人合二為一, 才有對抗夢貘珠的一絲勝算。
夜殺尚有不甘:他沒有和缇嬰告別。
但是……與江雪禾相融,也是為了能夠出夢。
江雪禾終于将那不聽話的少年神魂收了回來,他舒口氣,再面對柳輕眉時,法力頓漲一波。
柳輕眉并不在意。
在這個夢境中, 她是夢主,江雪禾不可能殺得了她。而缇嬰又陷入昏迷, 夢貘珠從過往的些許死魂夢境中曾看到過,缇嬰控制不住大夢那樣強大的力量, 她不會醒的……
柳輕眉才這樣想, 就聽到少女陰沉的叱聲:“師兄,我來了!”
江雪禾正與柳輕眉交戰,忽感到身旁一片水掠過, 幽藍色的道光一閃之後, 他頓時感覺到黥人咒上那些鬼孽又開始不穩,被召喚了出來。
水色化人,正是他那個本應躺在洞穴中的小師妹。
缇嬰施展江雪禾沒見過的詭谲術法, 手勢簡單卻迅捷,法印捏出, 周身散發出寒光。缇嬰一重攻擊落到柳輕眉身畔——
肉眼可見,旁邊繁茂樹木一瞬枯敗, 露出斷枝。
那攻擊所落之處,如同水墨畫褪色一般,斷壁殘垣肉眼可見。
但只有一瞬,周遭景致重新恢複。
柳輕眉臉色微變。
她面前的小姑娘揚下巴,冷冷看着她:“果然,大夢術和你的夢貘珠同出一源,可看破虛妄,打破你的夢境。你才這麽怕我!”
柳輕眉臉色幾變後,她露出一種肅冷的、不符合她本人形象的神色:“你頻頻用大夢術,靈根支撐不住,于你有害。”
缇嬰傲然:“要你管!”
江雪禾在後,微蹙眉。
缇嬰此時,傲天傲地,一副睥睨萬物的模樣。這雖然是她,卻不像是她……
他暗自懷疑她莫非是被什麽奇怪妖物奪舍了,就見缇嬰扭頭,幽幽地看着他。
缇嬰眼神幽暗,森冷,還帶着一腔從噩夢中帶出來的恨意、怨氣、悲怆、寂寥。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他是她的仇人一樣。
缇嬰強迫自己從噩夢中醒來,神魂稍微受損,靈根裂痕加劇。她就像一個人,塞入了兩個人的靈魂般——
一半是現世缇嬰;一半是深陷魔氣、大腦渾噩的魔女。
缇嬰寒着眉目,教訓江雪禾:“我教你大夢術,大夢術破除此夢,你我一同殺了她,共同出夢。”
她語氣還有幾分嘲意:“你這麽厲害,現學現賣,不成問題吧?”
鬼魂就跟随在她身後,但她熟視無睹,壓根沒有畏懼之色。
她好像對他敵意很深。
江雪禾心知她此時有異,她的脾氣更加壞了。
他順着她,颔首。
缇嬰似對他的表現滿意,面上的寒色緩一分,走向師兄。
柳輕眉氣笑:“不自量力……”
缇嬰一掌揮去,聲音厲狠:“要你多話了嗎?閉嘴!”
她脾氣這樣暴躁,江雪禾面不改色,柳輕眉微有驚異。
—
在那三人大戰的功夫,黎步擺脫那夢貘珠的監察,步入柳輕眉的房舍。
他用術法打開這裏的禁制,順着地道一路向下蜿蜒潛行。
柳暗花明,黎步終于在地宮最中央,見到了一座棺椁。
他松口氣,露出笑:果然,韋不應的屍身就應該在這裏。
柳輕眉将屍身從現實帶入夢境,在夢境中好好保存。她深愛那個人,必然将那人藏在離她最近的距離。
黎步好歹被困在夢境中這麽久,又與江雪禾不斷用秘法聯絡,他終于找到了這個暗室……
尋常情況下,夢境之主是不可能對付得了的。他們能想出的法子,便是讓柳輕眉受到韋不應屍骨的鉗制,拖累那個夢貘珠,讓夢貘珠的力量露出破綻。
那可能是他們出夢的唯一機會。
黎步為人謹慎,他在找到這方棺椁後,仍不大意。
他悄然運用術法,一根根敲開棺椁上的釘子,打算查看一番屍骨對不對:
韋不應被砍去了頭顱,這裏躺着的,應該是一個無頭屍。
“刺拉拉——”
木板被他一點點推開,懸于半空。
黎步俯身去看,面上笑容僵住——
棺中空無一物,沒有屍身!
怎麽可能?!
他一下子失神,以為柳輕眉騙自己,卻又覺得柳輕眉不應拿韋不應的屍骨做文章……那畢竟是她的愛人,她怎麽忍心?
難道是……
他心中亂糟糟,忽而,神魂中出現了一行字,是江雪禾詢問:“可有找到韋不應?”
黎步看眼空蕩蕩的棺木:“……出了一點小問題。”
江雪禾沉靜:“什麽問題?小嬰神魂有異,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黎步心頭生怒,煩躁不已:小嬰小嬰,你滿腦子只有小嬰。我出生入死幫你找屍骨,你就一點也不關心?
江雪禾下一行字寫道:“你可有受傷?若是太難,就出來吧,我另想法子。”
黎步挑眉。
他壓下心中突兀的舒心。
他強行掐斷了兩人的秘法交流:“好煩,我知道該怎麽辦了。你不用管,等着出夢就是!”
—
大夢術當真是對付夢貘珠所織夢境的不二之法。
大夢術不只可禦鬼魂,本身法術就很适合缇嬰,像為缇嬰量身定做。
大夢術的法術,是将缇嬰畢生所學的各家法術相融,貼上印記,由她自己修改,成為她自己的,讓旁人找不到頭緒。這門術法施展之下,便見缇嬰時而用咒、時而捏符掐訣、又時而将劍氣挑出,逼得柳輕眉開始後退。
術法所到之處,皆現枯萎之相。
雖然會很快複原,但随着大夢術術法之下鬼魂們的重創,夢境的修複越來越慢。
江雪禾現學現用,驚訝地發現,他竟然能學會這據說只有缇嬰能用的法術。
雖然初學時有些粗劣,但他擔心缇嬰受傷,便不動聲色地迎身上前,将缇嬰慢慢護在身後,不讓她打頭陣。
他小師妹在他身後冷笑一聲。
小缇嬰嫌棄的嘴臉十足十:“要你多事。誰稀罕?”
江雪禾:“……”
他當她有病,不加理會,神色沉靜安然。而他越是這樣,缇嬰就越是生惱:魔女帶出來的怨氣,因缇嬰靈根不穩,影響她至深。
師兄妹二人共同迎敵,柳輕眉雖受到些阻礙,但不至于落敗。
她更多的力量用來修補被大夢術所迫害的夢境。
就這樣膠着之時,忽有人破開空間,從半空中一道無形門中步出。
那人出現,便被察覺,雷電當空劈去。
那人身手好極,拖着一棺木一同向後跳躍,躲開雷電。
少年帶着惡意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柳姑娘,要不要管管這雷?要是劈壞了,裏面的人可就被劈成焦木了。”
柳輕眉回頭,眸子當即一沉——
黎步與棺木一同立在半空,雷電再劈,黎步毫不在意地将棺木朝天上雷光擲去。
柳輕眉:“住手!”
她阻攔雷電,阻攔夢貘珠突然的殺念重重。
黎步渾不在意,松開棺木上張開的結界,讓正方天地的惡念都向棺木投去。
柳輕眉飛身至半空,一手阻擋,一手攔棺。
黎步指尖輕繞。
柳輕眉好不容易搶到棺木,黎步手一捏,一重火就在柳輕眉頭頂落下,燒向棺木。這不是夢貘珠的力量,柳輕眉阻攔不了。
柳輕眉以身去攔。
黎步的法術豈是那樣不設防的。
他的火躲開了柳輕眉所有的阻攔路線,欺負柳輕眉只是個借助夢貘珠力量的凡人,穩穩地燒在了棺木上。
柳輕眉:“住手——”
棺木在不滅之火下遽然成灰,她恨怒尖叫撲過去時,又突然愣住——她看到了被燒毀的棺木蓋下,空無一物的內部。
黎步笑彎眼:“柳姑娘,你被騙了。”
大火彌漫,燒盡夢境半邊天。
柳輕眉怔怔地看着那豎起來的棺椁。
她衣袍濺上火星子,她耳邊聽到黎步的惡語:“可憐的柳姑娘,你被夢貘珠騙得好慘。它用一具假的屍體騙你說是韋不應的,把你騙入夢境,心甘情願地相信按照它的計劃,你可以複活韋不應。
“但是韋不應屍骨不存啊。
“夢貘珠一開始就是騙你的——它要的是江雪禾的力量,它騙你與它同路。”
缇嬰聲音,恰時響起,與黎步一樣,将惡意再加深一重:“你好像不知道,我師兄的黥人咒中,其實沒有韋不應的魂魄碎片。韋不應的氣息在黥人咒中存在過,但很快就消失了。
“鬼孽消失,要麽是我師兄解開了那部分咒力,那部分鬼孽歸了天地、徹底消散,要麽是,他只是氣息存在過,根本沒有真正存在過,黥人咒都留不住那點薄弱的氣息,風一吹就散了。
“你願意相信哪種說法?”
柳輕眉回身。
缇嬰法術向她劈下,一重光滲入她體內。
“轟然”巨響之下,夢境破裂,衆人跌出。
—
“結界解開了……”
南鳶起身。
白鹿野正要恭喜,又聽南鳶擡頭,詫異道:“夢境也破了。”
—
真正的柳葉城出現。
現實中這座城池,在衆人入夢前,人流若水,熙攘繁鬧。此時這座城池,四處挂滿了白幡,鬼影幢幢,高低間伏于牆頭,寒鴉拍翅驚飛。
柳府中那些和厲鬼打鬥間莫名其妙昏迷過去的道人們一個個清醒過來,意識到他們上當受騙,進入一個荒唐的夢境,成了柳輕眉手中的伥鬼。
道人們臉色青白,不再試圖除掉厲鬼,而是聚衆找人:“柳姑娘呢?
“呸!哪有什麽柳姑娘——柳輕眉,你出來!”
單薄瘦削的白衣女鬼泠泠立在枯敗的花園中。
她看着園中景象:沒有花,沒有葉。沒有湖,沒有水。
這才是真正的她的家。
長發散至地,她垂着眼看,在衆道人叫嚷下回頭,衆道人深吸口氣,看到她的樣貌:
一看便知是鬼。
青白相間,鬼氣陰陰。
可連相貌都是難看的:過于瘦,過于柴,過于薄……
沒有他們昔日所見的柳姑娘國色天香的一分。
只有輪廓與衣着神色,能認出來。
道人們揚起拂塵:“殺掉這惡鬼!”
柳輕眉靜靜看着他們。
她說:“只有我變成無支穢,我才能守護柳葉城。”
衆人大罵:“一派胡言。”
各種法術攻擊落到她身上。
江雪禾托着缇嬰的腰身,将她抱于自己懷中,回到現實中,看到的便是被欺騙的道人們對柳輕眉的打殺。
法術攻擊對她這種單薄的女鬼來說,慘痛無比。
二人看到時,柳輕眉長發淩散、袍袖沾霧,鬼影迷離,幽魅靜薄。
她此時當真像一縷青煙。
但她堅持着不肯散去。
她臉色十分蒼白,在大勢已去之際,在知道夢貘珠欺騙自己之後,仍操控着體內的夢貘珠,控制着成為厲鬼的葉呈,幫她與那些道人為戰。
來自古戰場的假将軍左右為難,竟不知道是該幫那些修士,還是該幫這個惡貫滿盈的柳輕眉。
柳輕眉是他主人生前的心上人……
柳輕眉她……
假将軍怒:“你死到臨頭,還要操控厲鬼殺人!”
柳輕眉筆直站在枯了一地的花葉前。
她目光空空的,誰也不看,只堅持:
“你們沒有經歷人祭那日,你們不知道人與穢鬼的懸殊。
“你們不知道那時的荒蕪可怖與不可戰勝,那日的無能為力。如今傷亡只是暫時的,只要我成為無支穢,我能庇佑自己想庇佑的,不會有更多人死了。”
這是怎樣一種悲涼。
她唾棄的,正是她想成為的。她想成為的,正是昔日的噩夢。她以毫無修為的凡人之軀走到今天這一步,經歷種種絕望與打擊,她依然堅信只要她成為無支穢,她能對抗一切。
能對抗穢鬼。
能對抗人祭。
能對抗閉眼不看信徒的神女。
亦能對抗那欺騙她、與她互相成就互相取暖的夢貘珠。
她堅信他們不理解她,是因為他們沒有見過那一日的柳葉城。她沒有放棄過庇佑柳葉城之路,沒有放棄過心上人,她只是選了一條和他們不一樣的路……
她不怪他們的不理解。
她只是非要成為無支穢。
刀光劍影與法術攻擊下,柳輕眉孤零零地站在一地荒蕪中,回頭朝空寂的院落望一眼。
如果他在就好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帶着笑、帶着憐惜與嘆氣,在寒夜中阻攔了衆無名道士的攻擊,落到柳輕眉耳邊:“你在找我嗎?”
柳輕眉擡頭。
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卻又不是熟悉的人——
她看到一個眼蒙白布的美人姑娘與一個風流倜傥、神色古怪的少年郎一同從黑暗中步出,旁邊跟着一個溫潤如玉的身着文士袍的年輕男子。
他們恭敬地行禮,叫那個男子:“杭師兄。”
就連出了夢境的缇嬰,滿臉忿忿沉冷,都被那攔着她的江雪禾拽着,一同朝年輕男子點頭致意。
—
那是杭古秋。
杭古秋是觀天山的首席弟子,雲游至巫神宮,聽到李神女的求助,便前來相助。
這是柳輕眉第一次見到杭古秋。
這是柳輕眉最後一次見到韋不應。
—
他們長着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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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古秋嘆氣。
他為難地朝年輕師弟師妹們拱手致歉,又看向那個被人圍攻的柳輕眉。
他輕聲細語地和缇嬰打招呼:“小嬰,好久不見了,你師父還好嗎?”
缇嬰不知是孩子氣還是什麽,一直悶着臉,不吭一聲。
杭古秋脾氣好,也不生氣,只紅着臉向衆人解釋,手指柳輕眉:“可否留她一命,交與我?”
南鳶:“師兄何意?”
白鹿野幹笑:“這恐怕不合适吧?”
杭古秋:“我自然知道你們為難……哎,如今情形,我也不瞞你們了。我們觀天山的功法,是分化身行走人間,功德圓滿後會回山,借助體驗紅塵而磨砺己身。
“韋不應就是我當日行走紅塵的一具分化身……韋不應死後,那段修行我便結束了,自然收回了。我沒想到當日的一時善念,會留下這麽個爛攤子,給巫神宮的師妹與玉京門的師弟師妹們惹下麻煩……
“若非韋不應将夢貘珠交給柳輕眉,柳輕眉便不會劍走偏鋒。這也是我一樁因果吧……不如交給我,我将她囚于觀天山,日夜受淬寒雪山陰氣刮襲,懲罰她,同時消除她的罪孽。”
南鳶沉靜不語。
白鹿野微蹙眉,既覺得此法妥當,又覺得哪裏奇怪……
缇嬰倒是意見很多,但是江雪禾捂住她口,怕她此時不對的精神狀态口出狂言,惹了杭古秋那種大人物——
雖然世人總說杭古秋只是活得久,壽數高,可活得久的人必然有些本事,小輩還是要尊敬一些。
而在這時候,柳輕眉輕輕開了口:“你是韋不應?”
杭古秋看向她。
他目有憐憫、嘆息,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個自己沒有教好養好的貓狗玩意兒。小貓小狗在外惹了禍,找到他頭上,他不得不出來調和。
他作為上位者,俯視着蝼蟻凡塵。
他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
杭古秋溫和十分:“柳姑娘,你作惡多端,我不能饒你。只念你罪有緣故,想渡化你……”
柳輕眉低下眼。
她落落地笑了一笑。
她低聲:“十年醍醐夢,我沒有一次去夢功成名就之日。”
杭古秋一怔。
她低着頭:“十年醍醐夢,每一場夢境,我都待在當年的柳葉城中,一次次重複,一次次回憶,一次次請不同的活人入夢,幫我想辦法,怎麽阻止人祭,怎麽讓柳葉城的凡人們活下來,怎麽讓阿應活下來。”
杭古秋意識到她要說什麽了,他沉穩的淡笑滞住。
鬼火重影,與柳輕眉身影交疊,包裹着她:“我想阿應如果武藝再高一些,想我如果健康一些不拖累他,想我如果美貌無雙用美貌做交易,和周遭城池打好交道,讓他們來幫我。想我要拚命和巫神宮交好,最好讓神女天官們經常來柳葉城,喜歡柳葉城……
“最好的,還是有一門功法,直接對付穢鬼,可以自救。
“每一次做夢,我都在優化那個夢境。”
柳輕眉擡起眼:“但這其實對你來說,什麽都不是。”
她道:“沒有夕陽殘血,也沒有無上的力量來助我。
“一切都是騙局,一切都是我的一場白日夢。
“你不是韋不應——阿應早已死了。你只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我被困在一場噩夢中整整十年,我從來沒有活到二十五歲,我的人生,一直只有十五歲。”
這道本就虛弱的鬼影,在各重法術攻擊下,扔出了自己身體中的夢貘珠。
缇嬰倏地掙脫江雪禾的控制,把夢貘珠收入懷裏。她暈暈然,回頭怒瞪總是箍住她的江雪禾。
夢貘珠從柳輕眉的體內掉出。
然後,無聲無息,柳輕眉的魂魄徹底消散。
就如一縷青煙。
她不過是強留的一縷煙罷了。
不用誰拯救,不用誰憐惜。萬事萬物自會長存,她卻不想再掙紮于無意義的人間了。
天意無情,天道不公。
人生何處起落。
——
浮光掠影光怪陸離的天地間,抱着夢貘珠的缇嬰擡頭,忽然想到了山上的古廟,廟中毀壞的布滿塵埃蛛網的神女像。
以及神女像下刻着的那行被歲月抛棄的小字——
“輕眉呈葉韋不應。”
彼時缇嬰曾奇怪怎麽是“呈葉”,是不是寫錯了。而今在心中念叨這句話,缇嬰品味出別的意味:
輕眉呈葉韋不應。
青梅乘夜唯不應。
——
枉你青梅竹馬,枉你夜奔困夢,枉你十年無期,唯有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