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傷心
蕭晟不說話,李郎中只以為他是個老實的孩子,便也沒有再多問,嘆了口氣,忽聞正昏迷的林大磊呻.吟了一聲,急忙擡頭看去,只見林大磊蒼白的臉色泛着奇異的紅暈,李郎中上前摸了摸他的身子,道:“這是傷了風寒了,外感風寒,內裏又失血過多,他可真是禍不單行啊,這樣也不是辦法,他這個樣子是要有人日夜照料的,還是得把月娘喊來才是,或者尋幾個人,一起把他擡回去靜養,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将就。”
蔡氏在一旁紅着眼睛發愁道:“那可怎麽辦,大磊剛才一直在囑咐不能讓月娘知道。”
李郎中便斥了蔡氏一聲:“糊塗,這麽大的事情,又豈能瞞得住?我看天也快亮了,那月娘獨自一人在家,定是心急如焚,也是睡不好的,你還是過去把她叫過來吧,或許大磊聽到她的聲音能好的更快些。”
蔡氏聽了覺得大有道理,便急急的進屋裏套了件罩衣往月娘家裏跑去。
從始至終,蕭晟都沒有發出一聲,李郎中打量了他幾眼,覺得此人身着衣物皆是绫羅綢緞,肌膚比這村子裏的女兒家還要細嫩幾分,要說這村子裏有什麽人家,他肯定是知道的,這樣俊俏的少年,哪裏能是粗俗的鄉下人能生的出來的。再說了,這樣一個突出标志的少年,又怎能在村中埋沒數年?
李郎中又望了眼已經逐漸睡去的林大磊,朝蕭晟招了招手,向外間走去。
蕭晟怔了一下,也輕手輕腳的跟了過去,那李郎中仍然是那副慈祥的模樣,伸手請了他坐下,還親自為他倒了杯茶水。如此驚險的一晚,蕭晟也顧不得長幼有序了,接過茶水就一飲而盡。
李郎中點了點頭,又幫他續了一杯,蕭晟連喝了好幾杯水方才緩過勁來,伸手摸了摸,身上經常帶着的那塊帕子不知丢在了何處,只好拿袖子擦了擦嘴巴,對李郎中道了聲謝。
李郎中坦然接受,坐在他旁邊,溫和的問道:“年輕人,你不是我們村子裏的人,你是打哪來的?”
蕭晟張了張嘴巴,之前月娘一再的作出與他不相識的樣子,他現在若是說出月娘的真實身份,恐怕解釋起來更為麻煩,只好道自己是與夫人出行時丢了裝有銀兩的箱子,是多虧了林大磊夫婦仗義相助,這才得以拿回夫人最珍重的首飾,只是不想遇到了亡命之徒,竟随身攜帶刀物,還大膽的傷了人,現如今那幾個兄弟都生死未蔔。
李郎中見他面色沉痛,已是信了九分,感嘆道:“我早知林大兄弟是個熱心腸的,也是個仗義之士,不曾想居然還會為了不相幹的人豁出去性命,光是這份俠膽義肝,就足以證明此人值得深交,實非那等會無辜傷人的惡人。”
想起這些年來村裏人對林大磊的态度,李郎中深感慚愧,幸好自己從來不曾與其他村民那般另眼相待與他。
蕭晟聽到李郎中稱贊林大磊的這番話,第一次沒有覺得不屑和不以為然,林大磊對他向來冷漠,多半也是為了月娘,卻能在緊要關頭放下私人情緒,他扪心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
這邊感嘆萬分,另一邊月娘也是心中惶惶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整個晚上都在接二連三的做着夢,最後醒來時天還未亮,林大磊與蕭晟也沒有回來,便再也沒有了睡意。
正準備起身準備早飯,卻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月娘心中一喜,急忙往院子裏跑去,但忽聞門外的腳步聲好像只有一人,且極輕,并非男人的腳步,更非林大磊!
月娘奇怪之時,就聽見那腳步聲停在了自家門前,接着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月娘吓了一跳,而後聽到是蔡氏的聲音,方才放下心來,但又奇怪的緊,這天還未亮,蔡氏又這般着急,卻是為了哪般。
月娘打開門時,蔡氏猶自拍着門,因着急而使了些力道,不妨月娘毫無先兆的開了門,身子因為慣性往前沖了幾步,月娘急忙扶住她,疑惑道:“嫂子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還這樣急切,可是出了什麽事?”
蔡氏是心急,但是面對月娘那些話卻說不出口來,只拉着月娘的手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月娘見她這模樣,心裏由疑惑轉為着急,聯想到自己一個晚上都無法安定的心緒,第一想法便是林大磊是否出了事,而蔡氏的相公又是郎中,遂急忙抓住蔡氏的手問道:“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相公出了事?到底怎麽了?”
這麽早來,又是這樣急切,肯定不是小事,只要一想到林大磊有什麽事情發生,月娘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坍塌了。
蔡氏定了定神,月娘這還不知道林大磊的情況,若是知道了,豈不是情緒更難控制,到時林大磊心疼媳婦兒,故作無事也只會讓傷勢加劇,少不得先在這與月娘說清楚,待到了林大磊跟前,才能好好的服侍他。
“我與你說,你莫要太着急了。”蔡氏拍了拍月娘緊緊扯住她的手,先與她說清楚利害關系。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他……他發生了什麽事?”月娘緊緊咬着下唇,懇求的望着蔡氏。
蔡氏實在不忍心,但她也不知道什麽詳情,只把自己看到的說了出來,末了又攬住月娘搖晃的身子,勸慰道:“你放心,他的血已經止住了,只是因為失血過多,現在正在昏迷,你跟我過去,要好好的照料他,莫要讓自己的情緒擾了他的傷勢,你可要克制住自己,他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事兒的,但這樣大的事情,又哪能瞞得住呢,所以你在大磊面前,一定不能讓他擔心你,否則傷勢只會越來越惡劣。”
聽到蔡氏如此說,月娘急忙擦了眼淚,點頭保證道:“我知道,我不會在他面前難過的,多謝嫂子與李大哥的救命之恩。”
月娘說着就朝蔡氏行大禮,蔡氏急忙拉住她:“不用,救人本就是大夫的責任,快随我去看看大磊罷,他心中雖然不想你知道,但一定也牽挂着你的。”
月娘點了點頭,立刻就随蔡氏往李郎中家奔去。
到了李郎中家裏,李郎中正與蕭晟大眼瞪小眼的面對面發着呆,月娘當下也顧不得蕭晟如何,只急急的要去尋林大磊,蔡氏把她領進林大磊休息的屋子,帶上門悄悄的出了屋。
蕭晟見到月娘立刻站了起來,不料月娘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急急的去了林大磊身邊,一時之間,心裏五味雜陳,竟難以言明。月娘如此重視她的夫君,若是知道林大磊是因為自己受的傷,也許還會恨上自己,原本在她心裏的形象就早已毀盡,現在已經連看都不願再看他一眼了。
蕭晟恍恍惚惚的往外走去,李郎中見他不對勁,上前拉住他問道:“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蕭晟仿佛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立時清醒了起來,他轉頭問道:“你知道出村子的路怎麽走嗎?”
——————
李郎中望着蕭晟遠去的背影,覺得這個年輕人好像哪裏有了變化,臨走時還十分敬重的對他道了聲謝,只在林大磊門外站了片刻,最終沒有進去打擾,決絕的離去,或者,他覺得,對于林大磊夫婦,一句道謝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激?
“他去哪兒了?”蔡氏也走過來,那少年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的單薄,竟讓人莫名的感到心疼。
“說是去城裏報案,唉,現在的官員啊,沒有幾個錢和來頭,幾乎是很難決案的,又何況是那等藏頭露尾的亡命之徒,我看這事兒啊,有點懸。”李郎中捏了捏下巴已經長出一小截的胡須,搖頭感慨道。
“老天有眼,希望好人能得好報罷。”蔡氏說罷,回頭望了眼林大磊夫婦所在的房屋。
————————
月娘這一路上都在想象林大磊傷成了什麽樣子,有多嚴重,但真正見到時,即便心裏有了準備,還是難過的無以複加。
平時那樣刀槍不入的一個人,像是石頭鑄的、鐵打的一般,現在卻慘白着一張臉,氣息微弱的躺在那裏,就連屋裏進了人,都不知道。
月娘急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擾了林大磊休息,他醒來也必定不願見到自己為他哭的,快速的擦了眼淚,月娘小心翼翼的上前幾步,他的眉頭依然緊緊皺着,一定很痛苦,連嘴唇都是發白的。
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下來,月娘能看到他被子下露出的一截衣服還帶着血跡,就連地上都是他來時沒有止住的血滴,觸目驚心。流了這麽多的血,傷口該有多深啊,一定痛的很厲害,即使已經止住了血,恐怕也要很久才能完全恢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