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雒陽。
司馬珩剛從虎贲軍官署走出來,韓協便從他身後追上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着說道:“阿珩,我們哥倆去喝一杯?”
司馬珩轉過身,望着韓協笑道:“明日你我二人便要領兵出發,你不早點回去歇息,還要去飲酒?”
“就是馬上要出征了,才要去喝酒啊!”韓協笑着說道,“我們哥倆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雒陽來!”
“那待我們掃平龍騰軍,去定州喝。”司馬珩回道。
韓協撇了撇嘴,說道:“定州的酒哪有雒陽好?”然後又用肩膀撞了司馬珩一下,問道,“你到底去不去呀?”
司馬珩笑道:“去。”
韓協哈哈一笑,說道:“那就走吧!”
兩人騎着馬,去了平日常去的春風酒樓,找了個廂房,叫了幾個菜,要了兩壺酒,便坐下對飲起來。
多喝了幾杯,韓協話更多了,對着司馬珩悄悄問道:“對了,阿珩,怎麽姑父還不稱帝啊?”
司馬珩略微一頓,然後沉聲回答道:“時機還不到。”
“還要何時機啊?”韓協嘟囔着說道,“如今天下幾乎盡在姑父手中了。”
聞言,司馬珩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對了,我聽說小皇帝劉祯下旨,讓昭平公主嫁給張煊,明日便是婚期了。”韓協擡眼瞅着司馬珩,“此事,你知不知道?”
司馬珩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随即面色如常地将酒飲了下去,将酒杯放下,拿起酒壺又斟滿了一杯,應道:“我已經收到消息了。”然後拈起酒杯,将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
“你真的就這麽看着她嫁給別人?”韓協半眯着眼,望着司馬珩。
“不然,我還能怎麽樣?”司馬珩苦笑。
“也是。”韓協嘆了一口氣,“我聽說昭平公主早與那張煊暗渡陳倉,珠胎暗結。如今肚子藏不住了,小皇帝這才急忙将她嫁了過去。”
司馬珩沒接話,默默地斟了一杯酒,飲下。
“阿珩,我真為你不值!”說到這裏,韓協一拳捶在桌上,碗盤杯盞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女子都是薄情負義之人。”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她擋了一箭,差點連命沒了,她居然一點恩情都不記,轉身便與張煊混在一起了。”
司馬珩垂眼望着酒杯,沒有說話。
韓協重重嘆了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像洩了氣一般:“沒想到,我們哥倆,居然都栽在這姐妹倆手上了。”
聞言,司馬珩擡眼看着韓協,問道:“阿協,舅父舅母要為你說親,你一直不應允,便是為了安平公主?”
韓協瞅了司馬珩一眼,抓起桌上的酒杯,大口将酒飲下,悶悶說道:“你知道了還問?”
司馬珩頓了片刻,說道:“安平公主大你幾歲,且育有兒女,又長期豢養面首,說起來,真不是你的良配。”
“這些我都知。”韓協苦笑道,“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既然你知道這個道理,那不就成了。”司馬珩笑了起來,“關于昭平公主,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說着司馬珩将杯中酒飲盡,說道,“明日天不亮便要起程,你也別喝了,早些回家歇息吧!”說罷便徑直起了身,推開廂房門走了出去。
聽着司馬珩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韓協呆了呆,然後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斟了一杯酒,自顧自飲了起來。
司馬珩離開春風酒樓後,徑直回了以前的昭平公主府。自從他回了雒陽,便一直住在公主府中。
一走進他和劉意映兩人所居的小院,範元便迎了上來,笑着行禮道:“公子回來了。”
“嗯。”司馬珩點了點頭,“明日要起早床,今晚要早些歇息。”
“那小人這就服侍公子洗漱。”範元說完便去叫人備水。
洗漱完畢,範元便準備服侍司馬珩更衣安寝。
司馬珩擺了擺手,說道:“你先出去,餘下之事我自己做。”
“是,公子。”範元行了禮,便輕輕退了出去,将門掩了起來。
此時,房中只餘了司馬珩一人。他的眼睛在屋中四處打量了一番。這屋子裏的裝飾擺設與劉意映以前居住在此的時候,一模一樣。櫃子裏甚至還有一些她沒有來得及帶走的衣物,仿佛她只是出門一趟,很快便會回來一般。
可是,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想到這裏,他輕輕一嘆,走到她的梳妝臺前,緩緩坐下。頓了頓,他拉開梳妝臺前的小屜,看見裏面已經空無一物了。那時秋霜回來替她拿衣物回營帳時,便将她的首飾都拿走了。他記得,這小屜裏曾經放有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那是避子藥。
在陪她歸寧回到公主府的第二天早上,他看見她偷偷在那瓶中拿了一粒藥服下。待她出門洗漱之時,他悄悄起身,從瓶中拿了一粒藥,之後找侍醫問過,說是太醫院所配制的避子藥。
那時,他便知道了,她是不願意為他生孩子。可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仍然全心全意地待她好,期望着有一日,他能夠用自己的真心打動他。可惜,就算用自己的命做賭注,他最後還是輸了。
那瓶藥也已經不在了,應該是秋霜當時一起帶走了吧。在營帳最後那兩晚之後,她也是服了避子藥的吧?
如今,她懷孕了,卻不是他的孩子,對他來說,真是莫大的諷刺。他為她用盡了所有的心力,可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嗎?
明日,她終于要嫁給張煊了。若不是他從中作梗,他們應該早就成婚了吧?機關算盡,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是到了應該放手的時候了嗎?
一日後,定州城內,張家祖宅。
此時,一襲紅裳的劉意映坐在屋中,看着桌上晃動着的龍鳳燭,腦中一片茫然,先前那場婚儀,對她來說,猶如做了一場夢。
這是她第二回嫁人了,而兩次出嫁都非她願。第一回,是聽劉祯的安排,嫁給司馬珩,除了安撫司馬氏外,更重要的是讓她探聽到司馬氏的異動。可惜,她不僅沒有幫到劉祯,反而将自己賠了進去。
這一回,嫁給張煊,更是迫不得以。想到這裏,她伸出手,輕輕撫着自己腹部,瞬時淚如雨下。孩兒,對不起,娘親只能如此才能保住你。也許這一生一世你都不能認祖歸宗,可只要你能平安一世,娘親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時,門外響起冬雪的聲音:“驸馬回來了?奴婢恭喜驸馬。”
聽到“驸馬”二安,她心頭一動,情不自禁地擡起頭來,仿佛下一刻,司馬珩就會出現在門前。當張煊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之中時,她怔了怔,随即苦笑,自己真是太癡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衆人口中的驸馬,從今日起,便已經不再是他了。
她悄悄背過身,将自己臉頰的淚水拭去,然後站起身,迎上前去,微笑着叫道:“阿煊,你回來了。客人都走了?”驸馬二字,她實在叫不出口。
張煊擡起眼,看着她微微發紅的眼睛,頓了頓,然後淡笑着說道:“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了。”
劉意映笑了笑,說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嗯。”張煊點了點頭,“我先去洗漱。”
“你去吧。”劉意映應道,“我都收拾妥當了。”一邊說話,一邊将張煊送到門邊。
“等我回來。”張煊望着她笑了笑,便往湯室走去。
看着張煊離開的背影,劉意映突然一怔。今晚可是洞房之夜啊,她和張煊要怎麽住?
上一回與司馬珩洞房,她心中雖然彷徨無措,卻也做好了與司馬珩行夫妻之實的準備。可這一回,要她與張煊行人倫之禮,她委實過不了自己心裏這關。上一回,她也對那戴着後羿面具的公子心存好感,但那與如今她對司馬珩的感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她現在有了孕,更要顧着自己腹中孩子,更不可能與他行事。可是,她應該怎麽跟張煊說呢?
正在劉意映心中百般糾結之際,張煊洗漱完回來了。
劉意映見他走進屋來,心裏不禁一慌。
“你們下去吧。”張煊對着屋內的下人說道。
一直陪在劉意映身邊的秋霜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公主,奴婢就在屋外,有事叫奴婢便是。”
劉意映不安地看了秋霜一眼,點了點頭。
秋霜走過張煊身邊時,向他行了一禮,然後退了出去。
張煊回身将門掩上,然後向着劉意映走了過來。
劉意映猛然站起身來,對着張煊不安地笑道:“你洗好了?”
張煊沒有回答她,徑直走到她面前,停下。
看着他火熱的雙眼緊緊盯着自己,劉意映心頭一陣緊張。
“意映。”他輕輕喚着她的名字。
“阿煊。”劉意映呆呆地着他,有些手足無措。
突然,張煊一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喃喃叫道:“意映,我們終于成親了。”
被張煊這麽摟住,劉意映身子陡然變得無比僵硬,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推開他,可手一貼到他的胸前,卻猶豫了。如今,她還要靠他保住自己的孩子,不可惹了他生厭。想到這裏,她放下手,閉上眼,順從地靠進他懷裏。
“意映,要不是出了意外,我們三年前就成親了。”張煊緊緊摟着她,喃喃說道,“還好,老天又把你還給我了。”
劉意映靠在張煊的懷裏,心中全是司馬珩的身影。如果三年前老敬國公沒有死,她确實應該已經嫁給了張煊,也就不會再和司馬珩這般糾纏了。可是,她不後悔自己嫁給司馬珩,反而很慶幸自己能夠遇到他,才能擁有了這一份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想到這裏,淚水慢慢從她的眼中滑落。
張煊輕輕放開劉意映,扳過她的身子,看着她頰上晶瑩的淚珠,他怔了一下,随即問道:“意映,你是歡喜得流淚了嗎?”
劉意映一呆,随即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強笑着應道:“嗯。”
聽了她的回答,張煊微微一笑。他伸出手,将她頰上的淚水拭幹,說道:“哭什麽?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了嗎?”
劉意映點了點頭,眼淚不停地滑落。
張煊伸出手,将她頰上的眼淚拭幹,柔聲說道:“意映,別哭了。相信我,我以後再不會讓你受苦。”
劉意映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只有不停地點着頭。
張煊捧着她的臉,眼中有莫名的光華在閃動。
劉意映仰起臉,呆呆地回望着他。
突然,他的頭緩緩低下來,向着她的唇湊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韓協就是以前那個幫着安平公主騙司馬珩上船的,大家記起來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