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搜魂。
雖然知道周睽不會摸摸骨齡便簡單完事,這個答案還是讓澹寧吃驚不小。
“搜魂是涉及神魂的秘術,”他不禁道,“你怎麽這麽膽大……”
或者說,不是膽大,而是肆意妄為。
搜魂是涉及神魂的禁術,周睽當時是墨雲宗宗主,按道理即使是用了禁術,也沒人能管得着他。
可問題是,施用搜魂術時,被施術者的神魂被強行入侵,多多少少會有些風險。
每三個被用過搜魂術的人裏面,便會有一個神魂受損,輕則瘋癫,重則至死。如果被施術者的反抗劇烈,這個比例還會更高。
換而言之,被周睽這麽折騰,澹寧能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完全是運氣好。
“當時不像現在,我那時候不在乎這些,也沒有顧忌過你的死活。”周睽深吸一口氣,心情有些沉重。
與其說不願意告訴澹寧搜魂這件事,倒不如說他更多的是自己在後怕。
如果他想的話,編幾個謊言,或者用一兩個巧妙的話術,便能将這件事蓋過,讓澹寧不再追問。
可澹寧那麽聰明,遲早有一天他能猜出來所有隐瞞的東西,會知道周睽曾經對他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情。
比起讓澹寧自己猜出來,他選擇對澹寧坦誠。
澹寧沒有說話,他便讨好地去親澹寧的耳垂:“我當時不懂……現在原諒我麽?”
“我沒有怪你,你那時候能收留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澹寧被他親得發癢,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又把自己往周睽懷裏送了些許,“包括你那時候不管我,我都不會怪你。”
“我那時候……其實很害怕,也沒有人管過我,所有人知道我是人魔雙血,都不會喜歡我,”澹寧說,“所以那時候你能幫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說完他拉住周睽的手,彎着眼睛渡過去一點法力。
這法力并不是來源于他的主修功法,而是最早的時候,周睽在魔淵封印前灌頂之術,強渡給澹寧的化神期的法力。
因為二者同源,這一小股法力很快就與周睽本身的法力相融,再分布不出彼此。
“沒有你,我早就死了許多次了,”澹寧看着他說,“在墨雲宗的時候,到了魔淵之後……”
周睽的目光太熾烈,他說不下去了。
澹寧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周睽卻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之前都在想些什麽,澹寧怎麽可能會記仇呢?
身在局中時尚且不知,多年後回望,竟是無比慶幸于當時因為巧合而投注出的不多善意。
他不是沒有過想法,直接殺了年輕的人魔雙血以絕後患……
還好沒有。
澹寧從來都不記仇,從來都要得不多,從來都這麽讓他喜歡。
只要他不是個壞人,哪怕他對澹寧只有一點點好,澹寧也會願意親一親他的。
只要澹寧願意親一親他,他什麽都能為澹寧做。
周睽幾乎是強硬地将澹寧壓在桌面上親吻,太灼熱,澹寧呼吸不暢地嗯了一聲,被桌角硌得難受。兩個人又貼的太緊,他動不了,只有手胡亂地想抓些什麽東西。
周睽卻已經先一步拽掉了澹寧覺得硌人的玉佩,草草扔到地上,伸手去解他的衣衫。
“在這種地方……”澹寧按住他的手,聲音已不太穩。
周圍還滿是淩風的禁制和法陣,他們就這樣胡來……
周睽眼中常有的那點從容和笑意早已全部褪去,他把澹寧抱到床上,又心急地去吸吮他的下唇,含糊地說了一句。
“在這裏待的時間不會短,難道一直忍着嗎……”
澹寧氣都喘不勻了,哪還有心思去回答他這個。
大半個時辰後,周睽才在澹寧的指示下,懶洋洋地過去把地上的玉佩撿起來。
“又摔不壞……”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把玉佩遞給澹寧。
“那也不能像你這麽扔。”澹寧嘟囔了一聲,把玉佩接過來,左右發現沒地方放,想了想,扒起枕頭把它壓在了枕頭底下。
周睽看他的樣子,淺淺笑道:“壞了再送你幾個。”
澹寧佯瞪了他一眼,顯然覺得這個說法不怎麽樣。
周睽忍俊不禁,俯下身去親澹寧。
澹寧向後縮了一下,沒有能躲得開,他有些害怕地小聲問:“還來啊?”
“不來了,”周睽起身披上衣袍,“你睡吧。”
澹寧點點頭,又問:“你呢?”
“我出去把東西收拾一下,”周睽頓了一下道,“你不要想太多,先睡吧。”
說完他并不放心,拉過澹寧的手對他用了點助眠的昏睡咒。
澹寧沒有反抗,含糊說了一聲“我知道”,順從地讓意識跟着周睽的咒術模糊起來。
這一天他的确很累,各種各樣的情緒在腦子裏混雜成一團。能休息的時間不會太多,以後的路會更難走。
确認澹寧睡着之後,周睽才細心地幫他掖好被子,走到桌邊。
淩風送來的藍色盒子還擺在桌上,周睽把凝露盤重新放回盒子中裝好。
他掃到旁邊放着的銀質長命鎖,拿起來,只見鎖的正面刻了“長命富貴”,背面則是“吉祥平安”。
不知想到什麽,周睽露出個嘲諷的笑容。他随手把長命鎖扔到盒子的角落裏,合上盒蓋出了門。
魔淵并沒有日夜之分,只是土地發出的微光會随着時間有規律性的變化——按照這點來說,現在應當是魔淵裏的深夜。
離開魔淵久了,回來竟已不習慣這裏的計時方式。
周睽沿着不大的院子外圍走了一圈,陣法的紋線因為光線不足略顯黯淡,他沒有浪費太多精力在檢查禁制上——如果淩風連這個都做不好,早被其他魔族趕下臺了。
他只是回到外廳,從櫃子裏找出一套茶具,不緊不慢地泡了一壺茶,分倒在兩個茶杯裏。
他還在倒茶,門口便傳來的腳步聲,周睽沒有回頭,直接道:“幸虧這裏東西齊全,不然我想待客恐怕都不得其法。”
“在我的地盤待客?周睽你倒是真敢。”淩風的臉色并不好看。
他大步進來,左右掃了一眼。
除了外廳,所有的門都是關着的,這裏的主人即使是暫時的,也不歡迎他。
“當然是待客,”周睽慢條斯理道,“莫非你想請我和澹寧去夜宴?”
聽到澹寧的名字,淩風的臉色更差了些:“夜宴我自然會帶他去,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操這份閑心。”
外人,周睽把這個詞在心裏轉了一圈,覺得甚是有趣:“澹寧不是你兒子,更不是澹姝,面對我你沒必要這麽如臨大敵。”
淩風:“兩百年來九陌城裏的人我已經全數換了一遍,你離開魔淵一百多年,今晚卻還是知道我要來,又主動回到魔淵——我當然要防備一下。”
明明是被淩風一步步逼着不得不來,卻被說成“主動”。
周睽揚了揚眉:“受寵若驚。”
“不過這麽多年,你多少還是有點不一樣了。”淩風沒介意周睽不溫不火的态度,瞄了一眼旁邊緊閉着的門,似乎知道澹寧睡在裏面。
周睽沒有回答,他便自顧自坐下,話音一轉道:“只不過我對不起阿姝,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更不會讓他跟着你——”
周睽:“有什麽不行嗎?”
“你當我不知道你周睽是個什麽東西嗎——”淩風身體前傾,“澹寧才多大?你跟他玩那些手段——被下了多少咒術多少藥,他自己能數得清?”
周睽擡起眼皮:“澹寧在睡,還是不要太大聲的好,特別是當你只為了跟我說這些的時候。”
“阿姝只留下這一個孩子,我當然要管。”淩風緊盯着周睽,“難不成他是自己睡着的?”
周睽端起茶杯,瞄着裏面茶湯的成色,淡淡問了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周睽,我今天來見你,你應該明白是為了什麽。”
“你用一個虛假的契誓約束了我一百年,但縱使你現在在魔淵中還有人,也遠不如之前。而身上有我的噬心鈴,即使有通天的手段,你也用不出來。”
淩風說:“我現在不動你,只是因為澹寧。所以我希望你能安分一點,也讓你自己過得舒坦一些。”
周睽不以為意:“既然我已經是甕中之鼈、釜底游魚,那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你只是想用我來挾制澹寧,也沒必要再對我說什麽。”
“或許吧,”淩風只是道,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向周睽,“魔淵封印一百年都沒有被修複,如今契誓約定的時間過去,不出半月,法陣擴大封印,魔族的軍隊就能到達人間。”
“人間的資源果然對魔族永遠都有吸引力。”周睽嗤笑一聲,好像并不意外,“連你也不能免俗。”
“問題并不在我,只是你的那一套太自以為是了,在魔淵就要有在魔淵的活法。”淩風說,“我在魔淵,一切唾手可得,難道還比在人間差不成?”
“如果你是對的,澹寧就不該是個人魔雙血。”周睽說。
這句話刺痛了淩風的內心,他的表情甚至能稱得上猙獰。
“阿姝是我的一個錯誤,”他嘶聲說,“不過是我的疏忽,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其他的所有,我都沒有錯,”淩風道,“那也是我們能做的唯一的選擇——你辛辛苦苦經營那麽多年,只為逃開魔族遠離魔淵,現在兜兜轉轉,不還是受人掣肘,一事無成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道,從第一次見面起,周睽就知道,他和淩風不是一路人。
因此,他只是挑起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容:“我樂意如此,魔主請回吧。”
淩風自然也不願意與他多說,不打招呼便要走。
“等等。”周睽叫住他,“還有一件關于澹寧的事情。”
“什麽?”淩風問。
“對人魔雙血你的了解比我要多,澹寧不出幾年怕是就要魔化。”周睽緩緩道,“你希望他魔化嗎?”
淩風目光閃動,神色竟第一次緩和了一些。
“當然不希望,”他說,“澹寧的和阿姝幾乎一模一樣,可阿姝不是個魔族。”
周睽起身,追問道:“那你……”
“我也沒有什麽辦法。”淩風沉默一會,轉身離開。
周睽站在原地,很長時間都沒有什麽表情。
很久之後,他才把已經一口未動茶整壺潑到院子裏,回去抱着還沒有醒來的澹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