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獄中良師
随着“嘎吱”一聲,長久未曾打開的厚重鐵閘門終于再度透出了一絲光亮。
黑暗中,一對小眼睛亮了起來。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随之傳向了牢房的各處。
“嘿嘿,又有新夥伴來了,只是不知道這次來的究竟又是哪方面的倒黴鬼呢?”
“說得也是,不知道來的是什麽樣的人呢?”
“看看是誰把他弄進來的!”
……
一些聲音也随之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
“安靜!安靜!你們這些死囚,有什麽好叫的。統統給我閉嘴!”獄卒大呵斥道,然後一腳把沉楓踢了進去。“嘿!”沉楓吃力地爬了起來,先是習慣性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黑漆漆之中只有着那麽難得的一點光亮。牢房的栅欄竟是以兒臂粗的精鋼所鑄,就連牆壁都是厚厚的鐵壁。用力敲上去,聽不見回聲,估計應至少應在尺厚左右。
“天!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沉楓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裏是人間的地獄。永不見光亮的天牢,牢中之牢。”先前那個沙啞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什麽?”
“既然身已處此地,竟然還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什麽地方嗎?可笑,可笑!小子,恩,聽你聲音還比較年輕。恐怕你死都要死得不明不白喽!”
沉楓忍住氣,盡量用一種謙恭的語氣道:“晚輩愚驽,不明白前輩話中之意,還望前輩多多指點。”
“你難道真連此處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嗎?真不知道你是什麽進來的。”
“此處就是牢中這幾牢。一般只有一些身份特殊且獲罪極深,哼,哼,應該說是根本沒有犯罪,只不過是因為某些見不得光的理由得罪了某些人,而且一時半刻還不能殺的人,才能被關進此處。此處身處地底深處,防衛森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從這裏逃出去。所以才被稱為牢中之牢,獄中之獄。”
沉楓默然。
“對了,小子,你又是怎麽樣被人給弄進來的。”
“我…”沉楓猶豫了一下。終于一咬牙道:“我是被人給陷害的,他們,他們誣陷我…是淫賊。”
“哇哈哈——”蒼老的狂笑聲在這無邊的黑暗空間中回蕩着。“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現在我們這些家夥就要淪為同淫賊為伍了,可笑啊,可悲。”
“笑什麽笑!”沉楓大怒。“我說過我是被人給誣陷的。”
“誣陷?”蒼老的笑聲終于停了下來,冷冷道:“小子,就只是你被人誣陷嗎?你問問,這裏大多數的夥伴哪個不是被人給冤枉才進來的。”
“什麽?”
“那小子,你是得罪了什麽人或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情。”
“沒有啊!”沉楓疑惑地道。自己哪裏會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至于得罪人,得罪過的人雖然不少,但還想不出是什麽人能有資格把自己弄到此處來。
“那就怪了。”
“你們,你們是些什麽人?”
“老夫兵部侍郎馮志漁。”
“在下赫宜城主依考哈拉。”
“老夫…。”
沉楓越聽越是心驚,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原來關在此處的不是一方諸侯,就是朝中親貴,竟無一身份較低的。與他們相比,自己能關進此處,連自己都萬分疑惑。
最後,那蒼老聲音再度緩緩道:“老夫前任右丞相任菲鴻。”
連堂堂帝國的右丞相都能關進來,自己那就更算不得什麽了。只是——究竟這一切是為了什麽呢?
“小子,那你又是什麽人呢?”詢問的聲音傳來。
我?沉楓苦笑一下,道:“在下只是一個布衣小卒,既非貴族,也非大臣,背後更沒有什麽驚人的勢力作靠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卷入這個旋渦的。”
“那就很有問題了。”任菲鴻蒼老的語聲緩緩道。“你犯的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淫賊罪名,這種小罪,就算是再犯上八輩子加幾十倍也絕無資格被關進此處。這一切的謎題,都還要你自己去解開啊!”
沉楓沮喪地坐在地上,任诽鴻說得極是,自己先前也隐隐覺得事情不簡單,但——反正恐怕坐牢的時間還漫長得很,這一切,再慢慢思索吧!
※※※
随着“嘎啦”的開門聲,難得的陽光終于照射進了這片黑暗的領域。在獄卒的陪同下,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對眼睛的人踏足上了這塊獄中之獄的領域。
獄卒打開沉楓所處囚室的室門,這神秘人便踱步走了進來。略向獄卒一點頭,獄卒便知趣地退出門外,只是把那厚重的鐵門虛掩着。
輕笑一聲,神秘人在離沉楓不遠處停下了腳步。“還記得我嗎?燕沉楓。”聲音珠圓潤滑,異常好聽。只是有意壓抑着聲量,所以有點怪怪的感覺。
“你——”沉楓一翻身坐了起來,臉色神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大小姐此來又為何事?在下已經被整得夠慘了,難道還不夠嗎?”
即使刻意壓低着聲音,蘭雅絲那銀鈴般的笑聲聽起來仍是令人心醉銷魂。“你別怕,這次我來并不是為了整你的。你可想知道,究竟是誰托我把你送進大牢的嗎?”
沉楓冷淡地道:“在下的仇人實在多得數不勝數,自己都已經快要記不過來了。大小姐想說就說吧!”
“你知道就好!”蘭雅絲突然正色道。
“你上次傷了羽四,而且聽說還和彤璧有深仇,依魔教的習性,又怎肯放過你。據說朱三羽四璧無雙不久之後恐怕将會連袂而至帝都,據說還有魔教長老級的人物随行。”
“想不到竟驚動了這麽多大人物,我的命還真是值錢啊。”
“你少臭美!”蘭雅絲啐了一口。“他們來的當然是另有要事,收拾你不過是順手之舉罷了。”
“你還記得孤雲山莊吧!”
“他們,他們也來了?”沉風疑惑地道。
“早已經解散了。你以為他們能支撐多久。主要是因為其他壓力——算了,這不多說了。可是啊,人家幕後的後臺認為一切都是因為你惹出的亂子,所以把火發洩到了你身上,注定要殺你。”
“還有,還想聽嗎?”看着垂頭喪氣的沉楓忍不住說道。沉楓看了看她說道:“你說吧!還有什麽我也都一并接着了。”
“蒙狂……”
蘭雅絲的話還未說完,沉楓已蹦了起來。“什麽,那狂人,他還要殺我?”
“那是當然,你認為殺手的信譽就不值錢嗎?更何況你現下這麽有名。以前沒有追着趕你是因為你失蹤了好大一陣子。現在你既然已經出現了——”
“不用再拐彎抹角了。大小姐,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沉楓不耐煩地打斷了蘭雅絲的話。
“我只想告訴你的是,在這裏坐牢總比在外面随時可能被人宰掉的安全。這裏防衛森嚴,除了有特殊照顧的人也根本不可能就來。”
“大小姐的意思我懂了。”沉楓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着蘭雅絲。“大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托你将我送進此處避難,以防被人殺掉。只是——那人究竟是誰呢?”
“話說對了一大半。”蘭雅絲盈盈一笑,笑容已足以颠倒衆生了。“至于那個人到底是誰,不妨自己猜上一猜。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是不會犧牲這些多手段的。”
是誰?沉楓在思索着。究竟是誰,有那麽大的面子,竟能讓這名門之秀,帝都首席美女出面。姬氏姐妹,不可能!
雲城城主?也不太像。
難道,難道是母親李萱芬?或者是那神秘的白衣少女水哓韻?
沉楓苦笑一聲:“大小姐,在下實在想不出。在下仇人不少,但朋友卻太少了。所以一時半刻反而找不出來。”
蘭雅絲的臉色頓時變得冰冷:“男人果然都是沒心肝的東西!燕沉楓,你是否想到過,當一個女子為了你身敗名裂,為家族所抛棄失去所有的時候,竟還念着她情人的安危,不惜千萬百計設法請朋友保護她情人的安全。但最後呢,得到的是什麽!那個負心的男人竟完全忘記了她!為這種男人,值得嗎?”說罷,拂袖而起。
沉楓大叫一聲:“玉瑚!”随之竟昏了過去。
※※※
過了長久,沉楓才悠悠醒轉,擡眼一看,蘭雅絲竟還未離開,只是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沉楓鼓起勇氣,問道:“玉瑚,她,她現下還好嗎?”
蘭雅絲冷冷一笑:“你還關心她?”
沉楓低首,好半天才怯道:“我知道我對不起玉瑚,可是,可是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有關她的消息。蘭雅絲小姐,求你告訴我。”
蘭雅絲輕嘆一聲,道:“玉瑚現在被她父親軟禁在家中,不得自由,好是絕對是說不上了。而且,而且——”說到這裏,她欲言又止。
“而且,而且她怎麽了?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沉楓兀地立起身,雙手緊緊抓住了蘭雅絲的雙臂。“你說呀!你說呀!”
蘭雅絲用一種帶點哀憐同情的眼光望了沉楓一眼。“而且她所生下的孩子出生後不久竟被人劫走了。這對于一個失去丈夫的母親來說,沒有什麽打擊比這更重了。”
沉楓心中一痛,随即喉頭一甜,竟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蘭雅絲臉上變色,瞪着沉楓連看幾眼,道:“你,你沒事吧?”
搖了搖頭,沉楓抹去了嘴邊的鮮血。凝望着蘭雅絲道:“不要緊,繼續,繼續把現下所有有關玉瑚的一切都告訴我。”
即使是蘭雅絲也為沉楓此時的情感有所感動,扶着沉楓慢慢坐下,然後将有關南宮玉瑚的近況娓娓道來。
随着蘭雅絲帶着傷感的悅耳聲音,沉楓的心也随之一片片為撕裂。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同所愛的人要被迫分離。是誰?是誰逼得自己夫妻母子骨肉分離?南宮世家,還是更有許多看不清的幕後黑手?
“要怎樣才能把玉瑚救出來?”沉楓堅定的目光透出了心的殺氣。
“至少,憑現在的你是沒有這個能力的了。”蘭雅絲淡淡地道。“因為,你要面對的不僅是整個南宮世家,還有着許多你所不清楚的神秘存在。否則,南宮小星現下也不會失蹤。孤雲山莊也不會解散。他們究竟是代表的什麽,連我也不清楚。”
“我很想幫助你和玉瑚,可是我的确沒有這個能力。”
“這不是問題,問題在于——”沉楓黯然道:“玉瑚被南宮環逼着發下了毒誓,永不得與我相見,否則報應會上我的身。嘿嘿,哈哈!”
“天打雷劈又如何。萬蟻噬身又怎樣?這一切毒誓我都不在乎,可是,玉瑚她……”
“真是想不到,以前那對男子從不稍加辭色的玉瑚,一但動了真情,竟會是這個樣子。而且——”蘭雅絲嘆道。“我一點也看不出你究竟有什麽地方值得她愛。”
“你愛過嗎?蘭雅絲小姐。”沉楓突然問道。
蘭雅絲一怔,還未待她回話。沉楓已自言自語式地待她回答了。“想來沒有。倘若你沒有真正愛過。那麽,你又怎麽能了解。”說到這裏,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
“真正愛過?也許——”蘭雅絲喃喃地道。
“我應該怎麽做?”沉楓問道。
“我只能給你提點一個方向。南宮世家的實力雖然很強,但也只是對于你這種孤家寡人的無靠山勢力的人來說。倘若你要救出玉瑚,南宮世家是最起碼的一環,所以,你首先要擁有一股能夠由你随心所裕控制而且實力強大的勢力。”
“但要培養出這樣一股勢力絕非朝夕之事。但,眼前,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
“你指的是——”
“亂事出英雄!眼下的帝都,各方風雨彙聚,随時大戰會一觸即發,情勢已不可謂不亂了。游刃于各勢力之間,取得最大的利益,這,就是你的機會!”
“所以你現在可以在這裏安心的休養一段時間,待時機一到就出去,如何?沉楓起身,朝蘭雅絲恭敬地一禮道:“多謝小姐指點。”
“我只是看在玉瑚妹子的份上,你這一禮,我受不起。”蘭雅絲淡淡道。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小姐解我心中之惑。”
“你說吧。”
“倘若只是要在下坐牢,随便一個罪名也可以坐實了。小姐何苦犧牲自己的名節來加在下一個,一個那種罪名呢?”
蘭雅絲俏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嬌軀微微向前傾,兩人的臉更已是幾要挨近到了一塊,香澤微聞,饒是沉楓,心中也不禁一醉。
“你想要知道嗎?我告訴你。這是因為——”前半段還細語軟言,後面的語聲就變得冰冷無情了。“因為我最看不慣的就是負心漢子。玉瑚妹子為你吃了那麽多的苦頭還在時時為你着想,你呢,你在幹什麽?你在同其他美女調情!給你的苦頭吃還沒夠呢!”
沉楓頓時冷汗直冒,羞愧地低下了頭。自己這些日子來,确實是——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以後看着辦吧!”冷繃繃地扔下這句話後,那婀娜的身影便徑自婷婷地走出鐵門,再也不多耽擱片刻了。
※※※
“我該怎麽辦?”沉楓喃喃地低聲問着自己。原本抱負着極大的理想和野心的自己,到了現在,又再次陷入了迷茫。原來自己以前企圖以一己之力,完成不世的偉業,成為全大陸所敬仰的英雄,這只不過是個如肥皂泡般的虛幻。自己突然感覺到以前的自己竟是那麽的幼稚,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可以獨力撐天下的英雄,缺乏強大的團體力量,一切都無法發揮,這點自己其實早應該就想到了。卻非要等到現在妻離子散,身敗名裂才覺醒麽。
“晚了!一切都完了!哈!”沉楓苦笑着。
“年輕人,怎可如此輕易妄自菲薄呢?要知道,你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沒有到最後,怎可輕言放棄。”任菲鴻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的煩惱,是剛才那個小姑娘給你帶來的嗎?”
“你?”沉楓吃了一驚。
“嘿嘿,不要吃驚。要知道能被關進這裏來的老骨頭都還是有上那麽兩把刷子的。你們的聲音再小,以我們的功力,只要專心點,還是不難聽清楚的。”另一個陌生的口音響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那小丫頭居然會想出這麽荒謬的主意。送人避難送進這來了,她以為這是什麽地方。進來容易出去難啊!”
“小子,你放心,我們不會揭露你和那小丫頭的秘密的。嘿嘿,倘若那小丫頭真能送你出去,那對我們來說倒也真是一件美事。”
先前七嘴八舌的聲音們突然莫名興奮起來。
“不錯,不錯,正在我們身處絕境的時候,上天卻給我們送來了這個小子,這豈非是天不叫我們胸中的秘密埋沒。”
“這小子以後萬一能出去,讓他到處去宣揚我們所知道的秘密,定能将那群混蛋弄得手腳大亂。”
“就算是出不去。來調教調教這小子,也可以打發這獄中無聊的日子。”
“小子,倘若你學會了我們的胸中所學,想來以後救你的妻子,也不再是什麽困難的事了。”老怪物們在誘惑着。
沒錯,自己怎可妄自菲薄呢?心頭那一剎那的陰雲便已散去,随之升起的,是萬丈的豪情。
這群家夥相互的商量和自言自語,就決定了沉楓往後在獄中的日子不再寂寞,而且還是異常的充實。
不知道這是否能算一件苦差事。這群在暗無天日的獄中之獄被關了許久的怪物,由于長期的郁悶和無聊,此時終于遇到了一個可以發洩的對象,于是一古腦兒都渲到了沉楓身上。恨不得可以把他們胸中的全部所學在一天內盡數塞到沉楓的腦子裏。
要知道能身居高位的人大多都是真有真才實學,尤其是這的怪物們恐怕更是其中的精英,從天文、地理、數術、音樂、文學,以至武功魔法,諸方面鋪天蓋地而來,每天都有好幾個怪物在輪流“侍侯”着沉楓。本來彼此相互隔着厚厚的鐵壁,是完全可以偷懶的,但偏偏沉楓又是個一絲不茍的好學生。所以他每天的精力都被榨得幹幹淨淨,累得要死。
累歸累,可沉楓的心中,卻有着說不出的興奮,因為在這短短的月多時間內,不僅他的武功魔法上了很大一個臺階,而且知識更是呈幾何倍數的狂翻,最最重要的是,他從這些怪物的口中,得知了無數有關帝國朝中不可告人的隐秘。這每一條隐密,都可以讓他死幾萬次,但也可以讓他從死神手中轉活,更是他以後重展理想的資本。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渡過。蘭雅絲沒有來接他出去,沉楓卻也是不急。
“小子,今天的都記下了嗎?”任菲鴻那蒼老的沙啞聲音吼道。
“恩。”沉楓正想回答。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随即掩蓋了一切聲音。
在衆人駭然的眼光中,那厚達尺許的鐵門竟哄然倒下,一群身着五顏六色奇裝異服,手持古怪兵器的蒙面人就此現身于衆囚徒身前。
“五采蠻族!”衆人中一個有見識的人駭然失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