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司馬珩返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亥時了。他走到帳前,伸出手正準備掀起帳簾的時候,他的心莫名其妙的一縮。劉意映,她應該已經離開了吧?畢竟兩個人已經将話攤開了,她再留下來也無甚意義了。想到這裏,他苦笑一聲,然後将簾子掀了起來。

突然,他一怔。劉意映居然還在帳中。她趴在案桌上,一動不動,就像睡着了一般。

他慚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才敢相信,她真的沒有離開,她真的還在等着自己。一時間,他只覺得感慨萬。在他看見劉意映的那一剎,他承認,自己心裏還是無比激動和歡喜的。畢竟喜歡了她這麽多年,對她的感情,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放得下的。

他轉過臉,叫範元留在帳外,然後自己獨自進了帳。

劉意映趴在案桌上,很是安靜,帳中除了他自己的呼吸之聲,似乎再聽不到其他的聲息。

他站在案旁,就這般看着她。雖然知道她對自己只是虛以委蛇,但他的心,在看着她的時候,還是不可抑制地軟了下來。他緩緩擡起手,輕輕撫上她的發髻。她的頭發,像絲絨一般光滑柔軟,讓他愛不釋手。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他真希望就這樣,永遠都不放手。

突然,她身子微微一顫,緩緩擡起頭來,腮上的淚痕猶在。

看着她紅腫的雙眼,他一驚,随即心裏一陣抽痛。他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明日你便可以離開我,回到皇帝和田太後身邊了,你還哭什麽?”

“驸馬……”她伏下身,抱住他的腿,泣聲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說罷便嗚咽着哭了起來。

“公主,我不怪你。”他壓下心頭的苦澀,彎下腰将她扶起來,“夜深了,你明日還要趕路,快回去歇息吧。”

劉意映順勢撲到他懷裏,一把将他的腰抱住,泣聲道:“驸馬,你為何要對我這般好?你這樣,我會……我會舍不得走的。”

他身體一僵。雖然知道她這話是騙自己的,但他的心,還是怦然一動。就算是她騙自己,他也甘之如饴。他伸出手擁着她,嘆了一口氣,說道:“公主,你哭什麽?該哭的人,應該是我。”

聽了他的話,劉意映只覺得自己的心中的疼痛之感更甚,淚水也掉得愈發厲害。見她這般,司馬珩心裏對她實在怨恨不起來,反而心疼至極,不停勸慰着她,不知過了多久,劉意映的哭聲才慢慢停下,臉埋在他懷中輕輕抽泣着。

看她終于平靜下來,他為她拭去臉頰的淚水,輕聲說道:“公主,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帳歇息吧。”

聞言,她身子一震,随即低聲說道:“我要你與我一起走。”

“那我送你回去。”他應道。

“不僅僅是送我回去。”她搖着頭,說道,“今晨我們便說好了,今晚你要歇在我帳中的。”

“如今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嗎?”他苦笑道。

聽他這麽說,她心底一慌,趕緊說道:“不,驸馬,一切都是一樣的。”說罷她擡起頭,尋到他的唇,急切地覆了上去。

她頰上的淚流到唇邊,滑進了他的嘴裏,又鹹又澀。他閉上眼,緊緊抿着嘴,可是那澀澀的淚水還是一直浸到了他的心底。

她努力地想要撬開他的牙關,想要像以前一般,與他在唇齒間緊緊纏綿着,可是始終未能攻破他的防線。她知道,他心裏已經在抗拒着自己了。一想到這,再想到昨晚的甜蜜,她心裏便酸楚至極。

終于,她放開他,垂下眼眸,低泣道:“驸馬,我們明日一別,也許這一生都再不能相見了。今晚,也許便是我們的最後一晚在一起了,我們,我們就像清晨約好的那般,你跟我一起到我帳子裏去,好不好?”

看着她的淚水,他的心早已泛濫。他嘆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過去了。”

聽到他的話,她一呆,心裏失望到了極點。她在與他成親的第二日便知道,他骨子裏卻是倔強至極的。她咬着唇,沒有再說話,只是将頭靠在他的肩頭,抱着他無聲地哭泣着。突然,她只覺得身子一輕,随即便感覺到自己騰空而起。她一愣,才發現自己已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她一愣,擡起淚眼,怔怔地望着他。

他側過臉,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不過去。不過,今晚你留下。”

她呆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她随即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将他緊緊摟住。她将臉埋在他的脖頸中,面上有不知道是歡喜還是傷心的眼淚緩緩流下。

到了榻邊,他把她輕輕放下。她勾着他脖子的手并沒有放開,他傾着身子,伏在她身上,與她四目相對。她的腮邊還有着濡濕的淚水,他頓了頓,然後低下頭,吻了上去,将那苦澀的淚水,一點一點地吻到嘴裏,吻進心中。

她閉上眼,感覺他輕輕脫去她的鞋子,将自己的身子放平到床榻正中。當他的手放在她的腰帶上時,她全身一下僵硬起來,似乎又回到了與他成親那晚,同樣的無奈,同樣的無助。他似乎也像那晚一般緊張,手指發着抖,解了半晌才把她的腰帶解開。她的衣衫褪盡,似含苞的海棠花一般,在他火熱的吻中綻放開來。

慢慢地,她感覺自己再一次與他融為一體,她的眼淚忍不住滑落。

他停下,啞聲問道:“公主,我弄疼你了嗎?”

她睜開眼,定定地看着他,搖了搖頭,微笑着說道:“無事。”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一怔。這一幕與他們的新婚之夜是何其相似,只是那晚,他心中是歡喜激動的,因為他終于圓了自己多年的夙願,娶了她。而如今,他的心境完全不一樣。今天過後,他便要失去她了。他舍不得她離開,可他又不得不放她離開。他不停地吻着她,不停地要着她,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心頭的痛苦減輕幾分。

可是,天還是亮了。還是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看着帳外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他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公主,時候不早了,你該動身了。你回帳子裏收拾一下,我一會兒過來接你。”說罷他坐起身來,開始穿衣裳。

“你陪我一起過去。”她擡頭望着他。

他一邊穿着外裳,一邊說道:“我還有些事要做,你先過去,我很快就過來了。”

“那好吧。”她努力對着他笑了笑,然後起身穿衣。

待她穿好衣裳,他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門邊,說道:“你回去洗漱收拾一番,我很快便過來接你。”

“好。”劉意映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出了門。

聽到她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司馬珩怔了怔,然後才緩緩走回桌案邊,抽出一張白紙,然後提起筆,蘸了蘸墨,正準備下筆時,他突然又猶豫起來。頓了片刻,他咬了咬牙,終于下筆在紙上落下了墨色。

待司馬珩走進劉意映帳中的時候,秋霜剛為她把頭梳好。看見司馬珩進了門,她在妝匣中拿了一只紅瑪瑙海棠珠簪,轉過頭來,對着司馬珩微笑道:“驸馬,你可否為我簪花?”

“好。”司馬珩笑了笑,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珠簪,打量了一番,然後緩緩為她把花簪插在了發髻上。

“好看嗎?”她用手觸了觸頭上的珠釵。

“好看。”他微笑。

“驸馬說好看便行了。”她放下手,微笑着望着他。

看着她的模樣,他的鼻子卻有幾分發酸。與她成親半年,這是他第一次為她簪花,卻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定了定心神,又說道:“公主可都收拾妥當了。”

她微微一頓,然後點了點頭:“都好了。”

“不早了,那我們這便走吧。”他說。

“好。”她面上依然挂着微笑,可眼中已是淚光閃爍。

他不忍再看她,避開臉,徑直向門外走去。劉意映緩緩跟了上去。

一出帳,劉意映便看見一匹赤紅色的大宛馬立在帳前。她一愣,問道:“這馬是哪來的?”

司馬珩走上前,輕輕撫着它的鬃毛,說道:“它叫追風,跟了我四年了,當年是我親自馴服的,除了我之外,還沒有其他人上過它的背。”說罷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劉意映,說道,“你是第一個。”

聞言,劉意映一愣:“你是說,讓我騎馬?”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又看見司馬珩沖着自己招了招手,說道:“公主,你過來。”

劉意映呆呆地走到他跟前。

司馬珩拉着她的手,把她帶到追風面前,把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舉到追風眼前,然後對着它說道:“追風,她是昭平公主,是我的妻子。你對她,要跟我一樣的,可不能欺負她啊。”

他的話一落,追風輕輕厮鳴的一聲,好像在回應司馬珩似的。

劉意映的眼睛驀然瞪大。這家夥,真通人性?

見狀,司馬珩笑了笑,轉過臉對着劉意映說道:“追風說它知道了。現在,便請公主上馬吧。”

劉意映一聽,趕緊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騎馬。”

“別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他笑着把她拉到馬背旁,指了指馬鞍和馬镫,說道,“公主,你抓住馬鞍,踩着馬镫,借着腳上的力,便可蹬上馬了。”說罷,他用手拍了拍馬鞍,“公主,快上馬!”

劉意映無奈,只得抓着馬鞍,好不容易才把腳放進了馬镫中,卻不知道怎麽用力爬上馬去。

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司馬珩笑着搖了搖頭,說道:“笨!”然後伸出一只手緊緊握住她的腳,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臀,然後把她用力往上一推,劉意映也不知怎麽回事,自己便到了馬背上。她從未騎過馬,心中甚是害怕,只能趴在馬背上,口中大叫道:“驸馬,快放我下來,我,我害怕!”

“別怕,萬事有我!”說話間,司馬珩人已經跳上了馬,坐在她的身後。

他一只手拉着缰繩,另一只手伸出來,摟着她的腰往上一托,她便直起身來,倒在了他的懷中。

“追風,我們走了!”司馬珩拉了拉僵繩,另一只手在追風臀上用力一拍。只聽追風嘶鳴一聲,便向離弦的箭一般,向營地外奔去。

劉意映雖然是生平第一次坐在奔馳的馬背上,但她在司馬珩懷裏卻感到無比安心,原先心頭的恐慌與不安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與喜悅。

“公主,還怕嗎?”司馬珩問道。

“不怕了。”劉意映搖了搖頭,轉過臉來,望着他好看的側顏,笑道,“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她一說完,便感覺到他擁着自己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随即聽到他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四年前,在皇宮裏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便想着有一天,我要這樣摟着你,共乘一騎,馳騁天下!今天,我這願意終于實現了!”

他的話音一落,她便感覺自己的眼中瞬間便變得模糊一片,遠處的山戀在她的眼中也是朦朦胧胧看不清。她使勁眨了眨眼,想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清楚,可是,一串淚珠子像斷了線一般,從她的眼中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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