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尋一人(十四)
晚飯時分,恭王府侍衛找到了送信人。
送信人是個瘸腿乞丐,約二十七八樣子,聲稱自己是鳳儀宮侍衛統領,并拿出身份名牌,李亮。
名字是不錯的。可當日鳳儀宮侍衛和後來留守華音殿所有侍衛全都死了。恭王清楚地記得,皇上還特意封賞撫慰他們的家屬。這怎麽冒出一個已死之人?
仔細辯認,但無奈一年前大婚之日,宮中侍衛都是由皇上親自篩選。當時宮中之事他無權插手,僅單憑容貌恭王對這統領不敢确認,只依稀覺得眉眼有些熟悉。
恭王問他如何知道雲姑娘便是蕭九的。
他答,元宵燈會在街上意外看見皇上帶着她,且舉止親密,喚她阿媛。後李亮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當今皇上的未婚妻名叫雲媛。
恭王不解,“你一個侍衛統領如何混成了瘸腿乞丐?”
李亮閉口不答。直言讓恭王明日帶他上朝,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好大的口氣。”恭王摸了把胡子,“你就這麽篤定我會樂意?”
“恭王爺定是不願蕭黨再卷土重來。”
恭王冷哼一下。被李亮說中了,他最不願地便是再有外戚幹權了。
擡手抹了把老臉,如果那丫頭真是蕭九可是大麻煩了。且不說皇上對她情根深種,光憑她自己手段心機也夠左右朝政了。
想到沃水一案她展現出政治才略,恭王脊背一陣發寒,蕭家養出這麽個丫頭真是居心叵測。堪堪十多歲,卻熟通政務,這樣的人是如何培養出來的?以前沒細想,如今卻深思極恐。
又想到自家,他一子一女,世子已在朝中補了不大不小的實缺,女兒夫妻和樂,女婿也因為主禮大婚一事,升了官,馬馬虎虎算得上是皇上近臣了。柳如煙最近也得了恩旨,不再禁足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而自己也年近八十了。去年被皇上當衆請出朝堂,顏面掃地,至今還有心有餘悸,這次可不能魯莽。想到這裏,恭王覺得應該凡事以皇上為重,先跟他通個氣,而不是冒然将人帶上早朝。
皇上聖明,定能一辯李亮之真僞。于是,押了李亮連夜入了宮。
正當等得心焦時,裏面傳來一聲戾喝:“進來。”
恭王拎起捆得像粽子一般的李亮,趕緊入內,
只見屋內只楚晔一人端坐在禦案後龍椅上,臉黑如鍋炭,一副今天你不給老子說個所以然來,便要你命的架勢。
恭王不懼,心有成竹,這事絕對能驚天地泣鬼神吓倒一幹人。
他恭敬地行了禮,由于氣壓實在太低,便生怕多一句廢話就惹得上座的人不耐而直接把自己拖出去砍了,于是長話短說,一語中的道:“臣今日接到信件,說……雲媛便是蕭九!”
說完便呈上書信,半天也沒人接。偷偷擡頭,看見一向淡定的皇上正慌亂地看向右側內室。
吱呀,門開了,雲媛打開門,一身緋紅的男袍,襯得臉色血色全無,眼睛瞪大得占了半張臉,驚恐地看着他。
恭王內心哀嚎,“不妙……”
李亮打破了沉默,對着阿媛道:“九小姐還記臣否?臣便是鳳儀宮侍衛統領。”
阿媛僵立,一動不動。
屋子空氣凝固成冰。
恭王屏息連氣也不敢喘。
半響才聽雲媛垂臂冷然道:“你們撒謊。”
“臣沒有”,李亮直指楚晔,“當日便是他親下的旨,派了神箭手将小姐釘在華音殿柱上……”
話未完,音嘎然而止。
數百餘斤丈餘寬的沉香木禦案飛起,轟地一聲當頭壓住李亮,一招斃命,李亮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悶哼。
守在外頭的夏明民,聽到屋內有打鬥之聲,率先破門而入。
一進屋見楚晔與阿媛無事,心中稍定,剛要出去叫人清理,便被楚晔一個眼神制止,于是轉身出門揮退了守在門外的衆人。
血水從案下蜿蜒而出,李亮在桌下不見人影,只餘一截被鮮血浸透衣角裸露在外。
阿媛胸口一悶,只覺胃中翻江倒海幹嘔不已。
楚晔快速走過來,抱着她的頭将她整個人面向自己緊緊納入懷中。
平日溫暖的懷抱此刻如吐芯的毒蛇,冷得讓人膽顫。
“這是殺人滅口嗎?”阿媛問。
楚晔松開手,垂眸看着她神色複雜,半晌,忽地笑了聲道:“是”。
懷中一空,轉眼間人已跑出了屋子。
楚晔猶豫片刻才擡腿去追,冷不防被恭王拖住了腳。
“皇上,怎麽辦?”
恭王吓壞了,皇上當着臣子的面殺了告禦狀的人,關鍵是這告狀之人死前一番言論貌似道破了一個驚天密秘。暫且不論它的真僞,讓自己一人留在這屋裏,對着一具成肉餅的死屍着實讓人心驚膽戰。再者自己全程目睹皇上當殿行兇,這不會被滅口吧?即使不滅口萬一被人嫁禍怎麽辦?還是珉楚最大的官,冤都無處說。不行,不能讓他這麽走了。
楚晔被恭王這麽一拖,還真的停下了腳步,回了屋。
還好恭王拍拍胸脯,虧得自己英明,沒有将人直接帶去早朝。要不然,天威盛怒,自家祖孫四代,怕都要被這暴君血濺勤政殿了。
擡眼看去,楚晔正閉目調息。
皇上不語,恭王便老實地在一邊呆着。
不過片刻皇上像是下了決心,回頭揣了個小盒子,起身向外走。
“皇上,皇上……”,恭王急了指了指地上,“這怎麽辦?”
“就說有刺客行刺被斬殺了,其餘當什麽都不知道吧。”楚晔沉聲道。
“臣明白,臣領旨。”
楚晔在乾元宮書房外的湖邊邊找到了阿媛,她和夏明民兩個均站在湖中,沿岸池水還不深只及腰腹,但兩人皆渾身濕透。
春夜冷風吹來,他不由替兩人打了個寒戰。
“上來。”楚晔伸出執冰盒的手,“你要的在這兒。”
阿媛回首瞥了一眼道:“這個不是。”
楚晔打開盒子,一朵雪蓮花在夜色中泛着幽幽藍色。
“我要先前那朵。”阿媛嗤道,“楚晔你這個坑人的撒謊精,我再也不要信你啦。”
說完一頭紮進水中,向深處游去。不過幾下便被人騰空撈起,抱回到岸上。楚晔一手禁锢住人,一手托着盒子溫聲道:“這朵還是你摘來的。”
懷中的人奮力掙紮卻如蚍蜉撼樹,怒極,猛地出手将花擲于地上,瞪着眼咬牙道:“我只要先前那朵。”
楚晔眼看着雪蓮花離開冰盒要落入塵土,趕緊出手撈起。萬幸,完好無損,他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花重新置入冰盒。
回首再看阿媛時心驀地刺痛,那人已趁機再次躍入水中。再次把人撈回,那人對他拳打腳踢,哭喊:“我只要先生給的那朵。”
楚晔的心驟然停止跳動,松開手。
“那是先生,我知道。”阿媛退開幾步後,站定道。神色冷然,對着他哪還有先前的半分情意。
楚晔的心在停了幾拍後猛烈跳動起來,快速流動的血液充斥着全身咆哮着,“剛才還說不要的,只願和我在一起,只愛我一人的,轉眼反悔了?”
“是。”阿媛怒對。
“軒轅雲媛,你休想!”
阿媛恍若未聞,轉身不管不顧再次向湖中躍去,這回還沒等楚晔出手,被夏明民拉住。
他手中拿了個水淋淋的冰盒,伸手遞給阿媛,臉卻轉向楚晔小聲道:“我不小心撈到了。”
雕刻在盒上的寶相花紋輕烙在阿媛掌間,盒內缭繞着花朵的雲霧在春夜寒風中眨眼間便散盡,只留下一朵清澈透亮幽藍色花朵。
阿媛擡眸看向楚晔,只見他背着月光而立,看不清神情,整個人一動不動,連胸腔間微微起伏的呼吸也沒有。
忽地這人像突然間有了知覺,朝她大步跨來,阿媛大駭……。
楚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将整朵花塞入口中,随即又被噎住,弓着身子臉色漲得通紅。
“吐出來。”
楚晔話一出口,那人反而不要命地狠狠往下咽了一口。
氣息驟停。
楚晔拍她的背急道:“吐出來!”
阿媛再也想不到自已會被一朵花噎死,瀕死之前,她指着楚晔的手,雙眼瞪裂,心中絕望吶喊:“拍得用力點,這點力道不夠!!!”
幸而救命的人來了,夏明民掬了一大把水來。
阿媛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推開欲謀人性命的楚晔,仰頭由着夏明民灌了她一口水,藍雪蓮遇水即化,終于落肚,阿媛失力軟倒,昏沉間只聽得楚晔抱着她恨恨地道:“哼哼,即便你記起來,歡喜的還只是我。還有,剛才我不是要來搶你花的,只是想看看那花壞了沒……”。
珉楚北疆楚燕邊境小城,一大早街上己熙熙攘攘。
包子鋪的老頭笑得合不攏嘴,這些天一天賣的包子是平常的五倍。
“老頭,來二十個肉包!”
“好咧!”
這些江湖人就是肚量大,能吃。
“王幫主!”
“郭門主!”
龍虎幫王幫主與五行門郭門主,在包子鋪遇上了。
“王兄,可是……”五行門郭充作了開鎖的動作。
“啊?郭兄也是?”龍虎幫王嘯天問。
“可不也是,王兄也收了信?”
“是啊,郭兄,不管真假,湊個熱鬧,去看看。”
“看來這次人不少啊。”郭充道。
“是啊,郭兄,你我同為燕人應相互照應才是。”
“不錯,王兄,咱們兩家同去。”
于是龍虎幫與五行門,數十人結伴而行。
……
目睹這一切的顧峰,對一邊的副将道:“速将此異況,以八百裏加急報與皇上。你與顧随康同去。”
同樣,在玉峰山下。
淩北看着絡繹不絕入由業入楚的人神色不明。
一邊的副将道:“将軍,一連幾天都有大量的業國人入我楚,怕有異變。應将此事速速上報朝庭。”
“無妨,只是此江湖人罷了,玉峰大營有五萬之衆,何懼這區區幾百人?”
“将軍,怕是不妥啊。”
“無需多言。”淩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