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尋一人(十)
軒轅睿離開業都第二天,阿媛也到了業都城郊。
離城門三裏的時候,遇上了軒轅睿的表妹,業國蘇後的親侄女,蘇家大小姐蘇錦瑟。
蘇錦瑟來到阿媛車架前,落落大方地行禮。
車簾被侍女挑開,露出阿媛一張嬌妍絕俗的臉。若幾年前看上去還像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那今日一見便完全是初初長成的美少女了。
蘇錦瑟垂下眼簾,掩飾好自己的情緒。随着兩人的年紀增大,她是越來越沉不氣了。自從二年前意外得知,跟在太子睿後面形影不離的小公子竟是多年前陛下親封的安樂郡主時,她便非常不安。
安樂郡主為先皇唯一的血脈,多年來除了那無比尊榮的聖旨,她從未出現在世人眼前,也再未有人提及。以前蘇錦瑟以為安樂郡主只是先皇孫女,雖有尊榮但畢竟地位尴尬所以被業皇乎視。
可如今現實是恰恰相反……。她不敢去想,那個平時如在雲端的太子睿日日對着日漸長開的美人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态。
“蘇姐姐。”阿媛扶着侍女的手緩緩下車,不冷不熱地喚她。
業都的人都說蘇姑娘是因為心中有業國子民,才耽擱了自己的婚事。但阿媛很瞧不上這種說法,心中有百姓,不是稱贊帝後和太子的話麽?還有這麽大歲數了還不定親,又隐約傳出此等賢良女子唯太子可配的話。一個世家小姐,若沒有野心哪會讓人傳出這樣的話來,打死她都不信。
阿媛還穿着男裝背着手,看了眼蘇錦瑟,人雖長得不錯,但如此沽名釣譽,怎麽配得上她那“天下第一高貴無雙的先生。”怎麽當得起她的師娘?真是太讨厭了。“唉”阿媛心裏深感遺憾,要是柳姐姐做師娘便好了,人美性子也好,還常帶着她玩,但柳姐姐去年便嫁給程世子了。
“小公子。”蘇錦瑟盈盈一笑,朝着身後國公府馬車手一伸,作了邀請的姿勢道:“請。”見阿媛不解,她靠近些,輕聲耳語,“皇後娘娘想見你。”
阿媛一愣後,恭謹地掀開車簾上了馬車,蘇錦瑟站在阿媛身後巧妙地擋住侍女和侍衛的視線。
業後穿着一身深紫色華服,端坐在馬車正宗,雖已是四十多歲年紀,但卻依然如牡丹般雍容華貴。
一見阿媛,便親昵地朝她招手,笑着拉她坐在自己一側,“過來,讓本宮瞧瞧,可有好些日子不見了。”
阿媛平日裏她跟着軒轅睿住在太子府內,見到業後機會不多,對她也不熟悉,這麽突然的親熱讓她頗為不自在。後妃輕易不得出宮,況且現在還避着衆人耳目悄悄出現在城門外專程截住她,想到這些,阿媛不光不自在還有些心慌。
業後細細打量她,到底是年紀還小啊。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嫩滑小手有些僵硬,長睫微顫似有些慌……,還做不到掩飾自己情緒。業後心道:這點錦瑟要比她好得多,從小便會見風使舵榮辱不驚,乃世家貴女典範。轉念一想不免有些酸意,這人從小到大有自己兒子護着嬌慣着,哪裏還需要謹小慎微看人臉色,又何需掩飾自己,所以一向肆意張揚。
業後心裏一澀,她的這個兒子啊,人中龍鳳無人能及,可二十好幾了還未娶妻,甚至身邊連個伺候的女人也不曾有。即便是平頭百姓家的男子這個年紀也早已抱上孩兒了。
別人都道他清心寡欲一心撲在政務上,可唯有她這當娘的知道,這人是一頭栽在這丫頭身上了,怕是睿兒自己也不知道,他每次看阿媛,眼裏的情意越來越藏不住,越來越露骨。
前些天,阿媛說是要給先皇找禮物,留下書信後便獨自一人走了。人前還好,人後他焦躁得很,翻天覆地讓人去尋。兒子看着溫潤可親,實則對誰都疏離,難得對一姑娘如此上心,她做母親的實在不該做這樣的事。
業後心中愧疚僅僅只是一閃而過。
可那是軒轅雲媛,姓的是軒轅,又是稱他一聲先生的人,自小帶大的人!世人知道後會怎麽看睿兒,這是會成為伴着他一生的污點。那樣完美的人,天下第一公子,皎皎如明月,怎麽能有一絲污點!
當娘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
還有自己娘家蘇家空挂了個國公府的虛名,在朝中一直勢弱。若錦瑟能嫁與睿兒,蘇家必能興盛,連帶她自己也能在宮中一言九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寵亦無權,連個小小的妃嫔也能對着她嗆聲。
眼前的這個姑娘是兒子自小便捧在手心裏的人,事事百依百順。若她入主中宮,這個嬌縱的人,必定強勢,那自己還有何地位可言?會比如今更加地不堪。
想到這兒她不再猶豫,穩穩握住阿媛的手,道:“阿媛,你可知道,睿兒為何二十有五了還不成親?”
阿媛搖搖頭滿臉的疑惑不解,她從未想過。
業後緊緊盯着阿媛,不錯過她的任何表情,一字一句沉聲道:“是因為你呀,睿兒他喜歡你!”
電閃雷鳴。
阿媛瞪大雙眼,眼裏有驚、有惑,還有些許恐,但獨獨沒有喜。
業後心弦一松,不知道該替兒子慶幸還是難過,看着拼命搖頭說不會的阿媛,她聲音尖細如錐,“他這麽多年對誰都寡淡,唯獨對你不一般。你跟在他身邊多年是再清楚不過了,除了政務他把所有的時間和心血都化在你身上了,阿媛,你說這是為何?”。
堅冰被砸出裂縫。
業後又自答道:“少時不明白,如今你也快及笄長大了難道還明白?一個男子時時關注着你對你千萬般的好是為何意?”
阿媛呼吸艱難。
“阿媛你知道的……”業後柔聲細語,“睿兒看你的眼神是不同的。”
想到軒轅睿看她時與楚晔一般無二的樣子,阿媛呼吸驟停,慌亂起身道:“我去找先生。”
業後用力按住她,笑不及眼底,“找來作甚?問個清楚?若他說是,阿媛該當如何?”
阿媛愣住,心頭又慌又亂。
業後又道:“一旦說破哪還有退路!睿兒的性子你再清楚不過,皆時定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堅持要娶你的。”
看着阿媛失了血色的臉,業後終開口道:“阿媛,不如你走吧,遠遠的離開這裏。要知道如果被人發現睿兒喜歡同為軒轅氏的學生,那這個逆人倫的醜聞對他該是怎樣的打擊?”
“逆人倫、醜聞?”阿媛心猛地一縮。
業後點頭:“你你睿兒一聲先生,真論起輩份他也當得起你一聲叔叔。要知道睿兒可是業國的太子将來的皇,怎能有這樣污點。業國的百姓會怎麽看他們一向奉如神明的太子?皆時他多年的努力便會付諸東流。那些處心積慮想要加害于他的人又會怎樣的趁機诋毀攻擊他?如在雲端受人景仰的貴公子,你忍心讓他因此跌落塵埃?”
阿媛渾身發冷,含着淚一個勁地搖頭。
業後雙手用力地抓緊阿媛。
血印畢現阿媛卻絲毫感不到痛意,只聽得她雙目赤紅厲聲道:“本宮的兒子,将來業國的皇,不能這樣毀了。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本宮都不允許!你走!”
阿媛淚如雨下,眼眶通紅,臉卻白如紙。
業後不再看她,拿出一個盒子穩了穩情緒繼續道:“這裏的銀票足夠你一生衣食無憂,而且不論你在哪裏兌換,別人都查不到你行蹤,你可放心使用。還有這一張月氏地契,是個大莊子,你可去那裏住。”
說完看見阿媛已哭成淚人,終有些不忍,那也是她從小看到的大的姑娘啊,拿出帕子邊替她擦去眼淚邊道:“阿媛,本宮回頭給睿兒尋上一門好親事,過上三年五載等睿兒有了妻室自會淡忘這些事,屆時本宮再接你回來。”
阿媛只哭不語。
業後不愉,板着臉疑道:“你莫不是對睿兒有所肖想?!”
一雙厲目似刃不住地上下打量阿媛。
阿媛往後一縮,搖頭道:“沒有。”定了定心神又道,“先生讓我回業都等他。”
業後諷道,“你一個大姑娘家執意留在太子府,羞是不羞?又有哪家貴女願嫁進來受這個委屈!你這是想毀了他一輩子罷?”
阿媛依舊哭着搖頭。
業後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睿兒是我親兒,當娘的總歸是為兒好的。你看他眼見着二十五了卻還沒有女人和孩子,世人私底下會怎麽議論他。他心悅于你,你在,如何讓他甘心另娶。而你與他亦是萬萬不能的,是麽?”
阿媛輕啜。
業後又道:“在他娶妻之前,你走吧。在前面的小樹林裏,你的玉雪龍在那裏等着你,行李錦瑟都為你準備好了放在馬上。到時錦瑟會為你打掩護,你只要避開衆人耳目偷偷走就行了。你先生那裏,本宮自會安排好的,你莫要再有所牽挂。”
阿媛心裏一片通透寒涼,并沒有接過盒子,起身鄭重給業後行了一個大禮,“皇後娘娘,若先生發現臣女久久未歸,問起,便替我跟生先生道聲歉,不辭而別是臣女的大錯,但臣女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也請他好好珍重自己,無論天涯海角,物換星移,阿媛都會記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