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冤屈
他知道了,可他還是要送她去死!
她想笑,可夜太冷,她嘴角稍一動,就扯得生疼。
劉太醫要找的人,是他的女兒。
知道這件事,是在跟了方淩雪之後,某天夜裏,方淩雪沒有召劉太醫,可他卻自己尋去了。彼時春和還在,千錦也沒有得到方淩雪信任,她們倆都被方淩雪打發了出來,可她還是繞到寝宮背後去偷聽了他們的話。
劉太醫問方淩雪,十年過去,他何時才能見他的女兒。
可方淩雪卻說,讓他再等等。
大約是等得太久,那天劉太醫撒了潑,也未管方淩雪的皇後身份,直接質問道:“春玲已走了這麽多年,皇後憑什麽讓我相信,微臣的女兒還活着?”
春玲,是千錦的母親!
是這一夜,千錦才知道,這劉太醫,是她的父親。她一直以為他和母親一樣早已死去,卻沒有想到,他其實一直都活着,他一直都在方淩雪身邊,一直都在幫着這個,害死她母親的仇人。
也是這一夜,她才弄清了許多年前的事,那時方淩雪是貴妃,為了扳倒常悠,她試圖拉攏劉太醫,于是讓千錦的母親去勾引他,用一個根本不該有的孩子,徹底把他變成了她的人。
是因此,她堂堂一個貴妃,才會任由自己的婢女與人私通,甚至幫着她把那個孩子養到四歲。也是因此,一向謹慎不留餘地的方淩雪,才會留千錦一條命。
千錦母親與劉太醫的感情是一場局,後來她死去,也都是一場局。
她恨他,恨他們。
所以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假裝自己不知道這件事。盡管她知道方淩雪曾暗地裏派人去浣衣局找過她,可當年送她去的公公早已死了,浣衣局也陸陸續續地換過幾波人,這許多年裏,唯有莊嬷嬷還在,可在這件事上,她比想象得要硬氣,無論方淩雪怎麽威逼利誘,她都只一句:“年月太久,奴婢實在記不清了!”
方淩雪沒有找到她,就只能靠一些不痛不癢的話拖着,日複一日地,她與劉太醫之間自然而然地有了嫌隙。
這一點,千錦早可以利用。
可說到底,劉太醫還是她的父親。
若非那日君修住處,無意看到他與聶勇私會,她恐怕一直到現在都不會拿出那支金釵。
那釵,是她母親的遺物,也是她母親與情郎的定情信物!
只是她未想到,有些人,她舍不得去傷,可她們卻會反過來傷她,有些人她不願去害,可最終賠上的,卻是她自己的命。
忽然之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那天她在牢裏,凍到失去了知覺。
到後半夜時,迷迷糊糊之間,似感覺到周圍有了響動,她沉在夢裏不願睜眼,然下一刻,夢境就變得搖搖晃晃起來。她被晃得暈頭轉向,下意識伸手往前扇去,耳邊登時響起清冽的一聲響。
她心尖一疼,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眼前是一個熟悉,卻又愈漸陌生的身影,他單手抱着她肩,借着窗外漏進的雪光,正好能依稀看到他的臉。
——他是君修。
“千錦,你終于醒了!”
千錦掙紮着推開他,明明已經冷得要死,可還是努力裝作自己很好的樣子,靠着牆面站起身來。
“大皇子可知……這是天牢?”
君修亦随她站起來,許是她話說得太過冷淡,他的擔憂之中,隐隐夾了些不解。
“我當然知道,正是因為是天牢,我才要來找你……”
“大皇子找我做什麽?難不成,你是要把我劫出去麽?”
天牢素有數十禁衛軍把守,他一個武功高強的皇子或許能自由進出,可若帶着一個謀害皇上的死囚,就想都不用想了。
而今皇上已逝,遺旨未下,對君修而言,這是最至關重要的時刻,他一步都不能踏錯。
“我來……只是想問你……父皇的死,跟你……有關系麽?”也不知是不是她言辭不善,所以他也才開始冷言冷語,還是本來,現在她已不再有利用價值,他已不必,再對她柔情蜜意,假惺惺。
千錦冷笑,若說之前在皇上寝宮之中,周圍有着太醫有着宮人,他還算是有苦衷,那麽此刻呢,這地牢之中唯他們兩人,他卻只是要确定她是否殺了他的父親。
會問,只是因為,他不信她。
“大皇子以為呢?”
君修沒有說話。
夜太深,她看不清他的情緒,只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心,徹徹底底地涼了。
只是,心再疼,生活也還得繼續。
次日,千錦再醒來時,發現旁邊的牢裏已沒了劉太醫,而她所處之處,也沒有君修來過的痕跡。她不知道時辰,只知道外面下着雪,而遠處把守天牢的兩人似在吃着熱酒,行着酒令。
這樣混沌的日子過了很久,久到她都分不清是不是天還亮着,又是不是過去了一天。她一個人縮在角落,用自己的體溫給自己取暖,唯一的期待,是到吃飯時候,那些獄卒送飯來時的一點兒人聲。
發生變動是在許久以後。
外面忽然來了一人,說是大皇子有召,讓她速速前去淩安宮。
淩安宮是江蘭馨住的地方,她不知道君修是什麽意思,可如今她是罪人,只能唯他命是從。
于是一路迎着風雪前去,到淩安宮門口時就聞到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她心覺不好,加快腳步往裏走,卻見裏面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而君修則在門口愁容滿面地站着。
見到她,他道:“把解藥交出來!”
她被他說得一懵,下意識回道:“什麽解藥?”
他眸光微閃,像是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怒氣:“長生蠱的解藥,別說你沒有!”
千錦仍是不明所以,可看看眼前情形,又看看屋中來來往往皆愁眉緊鎖的人們,就算再蠢,她也明白了。
——江蘭馨中蠱了,長生蠱,而這屋中的所有人,都懷疑是她下的,否則,君修不可能這樣言辭篤定地來找她要解藥。
他從不會,絲毫不給自己留下餘地。
“回大皇子!”她跪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人,半點兒也沒有避諱,“奴婢不知道什麽長生蠱,自然也不會有解藥,若是大皇子不信,大可以讓奴婢為娘娘陪葬,奴婢毫無怨言!”
“你——”君修動了氣,她感覺得到,他只有在情緒波動得特別厲害時,才會這樣欲言又止,“你以為……我不敢麽?”
千錦沒有答話。
她一條賤命,他有什麽不敢的?只是,事到如今,她有些為自己不值,也為江蘭馨不值。她們為他做了那麽多,最終,卻只能落得一個這樣的結果麽?
用一個人的死,陷害另一個人!
讓人百口莫辯。
果然還是她太天真了啊,過去的那麽多年,他們再親近,都不如一個皇位來得有誘惑力。
她是有長生蠱,可她的長生蠱,是他給的!
他又如何能沒有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