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斷情之花
“羽師妹, 你能去看一看師父嗎?”
面對宗連的請求,羽夜夜當機立斷,幹脆利落拒絕道:“會死, 不去!”
宗連低下頭,聲音凄切道:“羽師妹,十天的禁足早已經過去, 師父至今連房門都沒出過。斜陽峰和玄天山的事情,他更是沒有過問半句。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羽夜夜毫不在意道:“那是因為他以前太操勞了。現在他因為受傷享受到了鹹魚的快樂, 自然只想躺着, 不想起來。”
一絲苦澀頓時浮現在宗連禮貌的笑容中。他垂眸思索片刻,神情凄慘道:“羽師妹,自從帝君罰師父禁足斜陽峰十日後, 師父除了參商長老的藥, 其他什麽都不吃。”
“他修仙,辟谷,不吃飯也不會死。”羽夜夜義正言辭道。
宗連口中感到有些苦澀。他想了想,繼續說道:“師父近來常常夜不能寐。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 總是會因為噩夢驚醒。”
羽夜夜皺了皺眉, 不解道:“失眠的事情,你應該找參商長老, 給他下點蒙汗藥。或者,你們直接把他打暈。為什麽要找我?”
宗連長長嘆息一聲。他正色道:“羽師妹, 我實話跟你說吧。整個玄天山所有和師父較為熟悉的人, 我們都找了。可是,師父面對天樞長老連一句話都沒說。夷則長老還沒開始動手撫琴,就被師父嫌吵趕走了。行度長老更是連面都沒見上。淨白長老雖然見了面,兩個人卻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什麽話都沒說。”
羽夜夜擡頭望向星落峰峰頂,恍然大悟道:“你是要找我師父?”
宗連不好意思笑道:“這件事怎麽敢勞煩帝君。羽師妹,你和師父平日也較為熟悉。你如果能幫着勸一勸是最好的。”
宗連心中有些忐忑。雖然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帝君所為何事處罰師父。可是,在羽夜夜被罰後,師父雖然沒有明說,卻默認了他們對羽夜夜面壁的幫助,甚至還給予了支持。
師父的異樣正是那夜之後出現的。宗連在心中揣摩,此事必與羽夜夜有關。除此之外……
宗連眸色微暗。最近玄天山甚嚣塵上的謠言不由他不多想。師父和羽師妹的關系不太正常……
宗連想到這裏,立刻中斷思緒。
“你希望我勸他吃飯,做事,好好睡覺?他又不是小孩子。”羽夜夜眉心微蹙。
宗連不抱希望道:“羽師妹,你如果能勸動是最好的。如果勸不動,能幫着問一問師父為何會這樣,也幫了大忙。”
羽夜夜望着宗連垂頭喪氣的模樣,心裏有些軟化。可是,終究還是自己的命最大,她不放心說道:“你家師父看到我會控制不住想動手揍我。他一劍下來,我就會死。”
宗連一聽有戲,立刻正色道:“羽師妹,你放心。師父最近睡覺的時候,佩劍都沒有在身側。他房間的戒尺,我也會悄悄幫你偷出來。”
羽夜夜咋舌道:“他就算不用劍。一道靈力揮過來,我根本承受不住。”
“我幫你受!”宗連斬釘截鐵道。
羽夜夜一怔。她望着宗連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不由動了側影之心。
羽夜夜小聲道:“你如果真的能保證我的生命安全。我可以冒險幫你問一問。”
**
夢。
看到眼前薄紅色的身影瞬間,曲逐陽就知道這又是夢。他極為不想看到的夢。
“逐陽。”耳畔傳來嬌軟的聲音,他的脖頸頃刻間被一雙纖細柔軟的胳膊摟抱住。
“你又想做什麽?”曲逐陽冰冷的聲音裏暗含一絲疲憊。
環繞他的手臂緩緩收緊,少女在他耳邊輕笑道:“不是我想做什麽,是你想做什麽?”
曲逐陽冷眸一暗,用力握緊少女的手腕。他冷聲問道:“做完之後,你就會消失嗎?”
少女順勢依偎在他的懷中,柔聲細語反問道:“逐陽,你希望我消失嗎?”
曲逐陽握着少女的手微不可查地顫抖。明明是夢,他卻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反應過度的身體。
這之後的夢境十分混亂。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尤其,當曲逐陽從夢境中醒來,他仔細回想夢裏發生的事情,腦海中只有揮之不去的薄紅色身影。
曲逐陽坐起身,手指不經意觸及被褥內的一片粘稠。他的臉色驟變。雖然從未與女子有過親密的接觸,他依然明白這是什麽。不可置信與屈辱的表情同時浮現在他的臉上。
之前從未意識到的時候,他根本不會多想羽夜夜一次。自從幻情海之事後,他總是會不自覺想到羽夜夜。曲逐陽拒絕魂牽夢繞的浪漫說法,只覺得這更像是陰魂不散。
自己怎麽可能會對那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産生情愫。她身上沒有任何吸引自己的地方。一切都顯得極為荒謬。
“簡直像是被下了情蠱。”曲逐陽不自覺低聲說出口。
“你被人下了情蠱嗎?”一個清澈的聲音不解問道。
夢中聽過無數次的聲音驟然出現在耳畔。曲逐陽臉色一沉,立刻回頭捕捉到了羽夜夜的身影。
羽夜夜迎着他的視線,飛快跑到門後躲藏起來。她露出半個腦袋,威脅道:“你不要亂來,下一次就不是禁足十天那麽簡單了。 ”
曲逐陽不動神色将被褥向一旁扯了扯,将被褥內的某個東西嚴嚴實實籠罩住。他冷聲質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羽夜夜鼓起勇氣,探頭說道:“宗連說你不吃飯,不睡覺,不處理工作,讓我來勸一勸你。”
曲逐陽神情不悅道:“所以,你就随意闖入我的房間嗎?”
羽夜夜連忙解釋道:“我敲過門了。我聽見你的聲音就進來了。”她以為那是曲逐陽對自己敲門的應聲,沒想到他是在說夢話。
羽夜夜沉思了半天,再次問道:“你被誰下了情蠱嗎?”
曲逐陽盯着她若無其事的臉,心中頓時生出幾分不明的情緒。他習慣性擡頭望向牆壁上挂着的戒尺,牆上空蕩蕩。
羽夜夜立刻嘲諷笑道:“這下你打不到我了吧。”
曲逐陽陰沉着臉色,冷聲道:“過來。”
羽夜夜怔了怔。等她反應過來,自己正在飛快向床榻倒去。突然近距離看到曲逐陽的臉色,羽夜夜立刻愣住。
下一瞬間,她的視線陡然颠轉,後背重重落在柔軟的被褥上。曲逐陽面帶怒意握住她的手,将她整個人壓倒在床上。
羽夜夜微蹙眉心,一瞬間思考了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被推倒了?她立刻掙紮起來,卻沒有掙脫開他的束縛。
忽然,她的臉上感到一抹寒意。羽夜夜身心頓時一凜,再也不敢亂動。
曲逐陽的手扶上羽夜夜的臉,居高臨下冷冷望着她,聲音低沉道:“這就是你亂進男人房間的下場。現在,你還要說我不行嗎?”
“放手!”羽夜夜立刻扭頭甩掉他的手。下一刻,她的耳畔再次響起曲逐陽挑釁的話語:“現在我碰得到你。”
羽夜夜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下。她厲聲喊道:“你敢!”
下一瞬間,羽夜夜飛快擡起腳向曲逐陽的下身踢去。
曲逐陽的速度比她更快。他擡腿将羽夜夜的腿用力壓在被褥上,冷笑譏諷道:“你和誰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招數。男人的關鍵部位當然會被好好保護。”
羽夜夜望着他譏諷的冷笑,再次劇烈掙紮。
曲逐陽正要束縛住她,眼睛不經意看到她身下褶皺的被褥。夢中的畫面不經意浮現在腦海中。
曲逐陽心中一沉,立刻松開羽夜夜,冷聲道:“下去。”
羽夜夜飛快翻下床,她後怕地望着曲逐陽冰凝的臉,用力抹幹淨自己剛剛被摸過的臉。
“你餓死算了。”羽夜夜憤怒地撂下狠話,轉身頭也不回向外跑去。
房間內很快再次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過了良久,曲逐陽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平穩心神。忽然,他猛地睜開眼睛,眼睛望向虛空之中的某處愣了愣。
半晌,一聲無奈的嘆息從曲逐陽的雙唇間溢出。他身體無力地重新躺回床上,鼻尖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的幽香。羽夜夜剛剛在這裏躺過,這是她身上的香味。
曲逐陽不自覺側目望向羽夜夜不久之前因為奮力掙紮和緊張緊緊揪起的被褥。他久久凝視着那片褶皺,眼眸漸漸昏暗下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曲逐陽心神一凜,下定決心。他立刻起身,走出房間。這是自從禁足後,他第一次離開房間,也是第一次離開斜陽峰。
曲逐陽直接去了無念峰。
淨白長老看到他,神情平靜,沒有絲毫意外的反應。
曲逐陽望着他沒有任何情緒的臉,聲音裏沒有了平日的戲谑。
曲逐陽的嗓音極冷,像是在寒冰之中凍結了無數日日夜夜:“淨白,我要斷情花。”
淨白靜靜看着他,神情中沒有任何動容。片刻後,淨白仿佛看透了他的心,聲音平靜道:“你動情了。”
無念峰的寒風掠過兩人中間,除了冷風掀起的衣衫在輕輕飄蕩,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曲逐陽面不改色道:“拷問需要。給我。”
淨白聽到他的話,又靜靜看了他一會,轉身向房間走去。過了片刻,淨白手中拿着一個簡樸至極的木盒回來。他打開木盒,裏面是一枚無色透明的種子。
淨白眼中沒有任何波動,只是單純地凝視着眼前的種子。
他将木盒遞到曲逐陽的面前,聲音平靜道:“這是情種。栽種之時,需要你思念讓自己心中産生情愫之人。情種依據栽種者心中的感情發芽成長。當感情飽滿至濃烈之時,則會綻放出情花。”
淨白頓了下。他看向曲逐陽,淡淡道:“若是你最終選擇斷情,則……”
“後面的我知道。”曲逐陽接過斷情花,語氣裏有一絲不耐。
“你的道如何了?”淨白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曲逐陽冷眸掃了他一眼,冷聲道:“我說過,這是用作拷問。”
淨白微微颔首,目送曲逐陽離開。
良久,淨白才淡淡道:“明明是世間最為珍貴的鐘情之花,現在卻只有斷情花的別名被世人知曉。”
曲逐陽正要離開無念峰,目光不經意掠過眼前一處清澈的溪水。他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羽夜夜赤足抓魚的模樣。那時,她聽到自己提及的蒼舜國傳統,側顏有些泛紅。
一抹幽暗之色飛快晃過曲逐陽的眸底。他沉思了許久,又飛快折返了回去。
淨白依然一臉平靜望着他。
“再給我一顆斷情花。”曲逐陽的雙眸中籠罩上深深的幽暗之色,神情冷沉得可怕。
**
羽夜夜連宗連感謝的話都沒有搭理,就從斜陽峰倉皇逃出來。她的心中後悔不已。
羽夜夜用力揉了揉自己被摸過的臉,立刻在心中發誓。下次就算曲逐陽餓死了,她也不會去勸他吃飯。
羽夜夜剛剛發完誓,擡頭就在星落峰的山腳下看到了一臉高深莫測笑容的曲逐陽。
被攔截了!
羽夜夜立刻停下腳步,神情緊張問道:“你要做什麽?師父就在上面。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救你。你的屍體很快就會被扔給螞蟻吃掉。”
曲逐陽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冷聲說了一句道:“給。”
說話間,他将一個簡樸的木盒扔了過去。
羽夜夜不由伸手接住。她望着木盒,好奇地打開一看,裏面是一顆無色透明的種子。挺好看。羽夜夜手指輕輕摸了摸,沒有感覺到任何溫度。仿佛這不是種子,而是一顆冰冷的石頭。
“這是什麽?”羽夜夜擡頭不解問道。
曲逐陽的眼睛一瞬不瞬凝視着她泛着一絲紅潤的臉頰。他神情淡定道:“雪蓮心。”
“雪蓮心?給我的嗎?”羽夜夜的神情中依然保持着警惕。
曲逐陽嘴角微揚,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聲音平靜道:“這是我給你的補償。雪蓮心的栽種極為講究,需要你在心中将你遇到的所有人都想一遍。否則,它不會發芽開花。”
“所有人?”羽夜夜皺了皺眉,将手中的斷情花扔回給他,無所謂道,“太麻煩,不要。”
曲逐陽望着懷中無色透明的情種,語調微揚道:“你如果栽種成功了,我可以給你一次任意處置我的機會。”
羽夜夜眼眸一亮。她迅速将斷情花拿回來,笑顏逐開道:“好!”
曲逐陽望着她臉上的笑容,置于身後的手驀得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