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那人年紀大約在二十左右,長得倒是眉清目秀,衣着白衫,背着一只長蕭,看來便是剛剛的弄蕭人了。他拿着老鸨先前手中的那塊牌子,站在正中。林飄遙心想:那牌子該不會是真的吧?

突聽得老鸨大聲叫起來:“搶人了搶人了!你把我的牌子還給我!”此時滿堂衆人俱都從蕭聲中清醒過來。只要是稍微有點腦筋的,都知道這白衣人不好惹,一時間無人答話,都拿眼睛望着他。

那人說道:“這牌子是你的?”

老鸨道:“怎麽不是我的?剛剛這麽多人可都是看上眼了的,這牌子不正是我拿出來的麽?”她朝身後直努嘴,那些妓女們趕緊點頭。

那人道:“你拿出來的,但不定就是你的東西。”

老鸨似乎縮了一下,說道:“反正你要還給我!”

那人一怔,說道:“還給你?我倒要先問問,你這牌子是怎麽得來的?”

老鸨理直氣壯的道:“那是蜀山派大劍俠們送給我的!你敢不還給我,小心你人頭落地!”

那人道:“蜀山的師兄們送你的?是哪位師兄?叫什麽的?你說說,我看認不認識。”

衆人聞言皆驚,原來這個才是正牌的蜀山劍客。林飄遙大喜,正要上蜀山告之出塵子的事,竟這麽巧就碰上了。他暗想到:等這裏事情鬧完,老子就早點把出塵子的事告訴這個白衣帥哥,免得老子還跑一趟蜀山。

老鸨聽了這話,心頭早已涼了大半,簡直是欲哭無淚:想老娘仗這着牌子在盤龍鎮橫行了數十年!竟真還遇到了個蜀山的人!

她情知無法讨好,急中生智,一屁股坐到地上便開始耍起潑來:“你們這群王八死的,來老娘這裏吃喝嫖玩過了還要賴老娘偷你們錢,這可叫人怎麽活啊!”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指着白衣人罵道:“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生,明明是搶了老娘的東西,還來栽贓欺負我這等女流之輩,你還是人啊?你個生兒子沒屁眼的混帳!明明就是蜀山的大劍仙給我的牌子,你卻搶去了不還,還賴我!我”

話沒罵完,但聽得‘嗆’的一聲,衆人均感覺眼前一亮,一柄寒光溟溟的長劍已遞到了老鸨喉頭下,竟是誰也沒看清那白衣人是如何出劍的。林飄遙暗道:好一招、這個、這個、什麽劍法!真他奶奶的不虧為大俠!他自小對蜀山劍仙是向往無比的,只要和蜀山挨上了邊的東西,他自然也就都會推崇倍至。心想:這個白衣人武功又好,人又長得俊俏,穿着又拉風,多半便是個真正的劍仙了吧?

還沒等他将那人的印象繼續完善,突見那人漲紅了一張臉,說道:“我、我的兒子還沒出生,你怎麽知道他有沒有那個,屁眼兒?而且師兄們怎麽會把本派令牌給你個幹這種不要臉勾當的人?師叔伯們更不會!”他這話說得結結巴巴,顯然是氣急。

衆人見他亮劍,本以為要說幾句多麽驚天動地、振奮人心的豪言壯語出來,哪知竟是沒頭沒腦的這麽句傻話,餘衆皆倒。林飄遙看撒了眼,心想:乖乖,難道要想當神仙,就非得是個傻子不成?連随便一聲罵句,他都要去咬文嚼字的搬個明白他暗罵老天不公道:天啊,這是什麽世道,如此一個傻子竟還能吹出那一口好蕭來?!還能使這麽一招劍法!我的娘啊!

老鸨本想繼續罵,但被劍指着喉頭,髒話便罵不出來,也不敢再吭一聲。

白衣人拿眼睛狠狠的盯着老鸨,露出幾個威脅的神情,說道:“我最見不得別人說髒話,你要是再敢粗言惡語的,我便、我便削了你的頭發!”老鸨下意識的摸了摸頭。

鹽幫的幾個漢子憋了老久,此時大聲道:“既然這妓院不是蜀山大俠們開的,那便好說!這老鸨賊奸,大夥看緊了,防得她走脫身!今天損失的,定要這破窯子給老子們全賠出來!”四周衆人回過神來,紛紛叫好。

那人說:“其實這偷大家錢物的,倒是另有其人。”

老鸨精神一震,直鈎鈎的看着他,只等他把真兇說出來。林飄遙大驚:不好,這家夥既然是蜀山的,那魂魄自然也不會被吸了去。說不定我幹了些什麽他都看到了!對了,昨天晚上那個聲音,可能就是這家夥弄出來的!他心中發毛,匆忙間還不忘念叨一下:完了完了,剛剛我在那些妓女身上亂摸,肯定也被他看到了,哎喲,這可丢死臉了!

白衣人說:“本來我是想把真兇告訴大家的,但是現在卻不說了。”林飄遙被他弄得喜哀失常,但這句話對自己來說,無疑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精神微微一震,再仔細去聽。

鹽幫的急道:“大俠,你便告訴我們吧,否則大夥的錢找誰要去?”

白衣人指着老鸨道:“就找她要吧。這女人偷了我蜀山劍派的令牌,竟還敢造謠生事,非得好好懲罰她一下不可!何況、何況她還說我生兒子沒那個什麽的。”林飄遙歡喜上了天,差點便想上前去抱住白衣人狠狠親上幾口。但見滿廳衆人俱都拿眼睛望向老鸨,老鸨哭道:“公子啊,剛剛是我說話失了分寸,但當時我又氣又急,說錯話也是人之常情,你可不能這樣恨心那!”衆人哪裏還管她說什麽?正要一擁而上,卻聽白衣人又道:“大夥兒先不慌。”

鹽幫的朝四下裏一招手,說道:“好,便先聽聽蜀山大俠說什麽。”衆人安靜下來,林飄遙也悄悄的往門口移去,準備一個不妥便要開溜。

白衣人對老鸨道:“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回答得我滿意了,我便把偷錢兇手在的地方說出來。”

老鸨哪裏敢不依?連連點頭。林飄遙心頭打了個突,只聽白衣人問道:“你這令牌到底是怎麽得到的?”

老鸨老老實實道:“我揣在身上有好多年了。記得大概是二三十年前,我還是個小姑娘那會唉,那時我是一個漂亮啊,身材又好,腰兒比那蛇還細”她說着說着就跑題了,白衣人連忙打斷。

“有個客人來嫖我,我現在都還記得清楚,那家夥身子單薄,力氣倒是不小,勁也夠大,足足和我瘋了整晚。”她似乎對那段歷史情有獨終,稍稍一提談,立刻便要聯想到其他地方去。

鹽幫的插話道:“我說老鸨,他有我力氣大、勁有我足沒?”老鸨白了他一眼,說道:“他身子沒你壯,可比你厲害多了。”鹽幫的不信,正要再說,只見白衣人漲紅了臉道:“你哪個再說這些污七八糟的東西,我便割了他舌頭!你給我說重點!”

老鸨閉了閉嘴,接着嘆口氣又道:“唉,我可真想他那人神神秘秘的,出手又大方,一晚上便給了我兩錠金子!”四周衆人倒吸口涼氣。一般嫖妓的客人,一晚能給上三五兩銀子,便可稱聲大爺了,這人竟一給便是兩錠金!那确實是大方得要命。萬多眼神朝老鸨身上看去,均是心想:可能這老娘們年輕的時候确實是一朵花罷?

“我心頭可是愛死了他,見他背着把大劍,我看那劍上應着‘七煞’兩個字,便知道他是江湖上的人,我便說想跟他走。他卻不答應,還給了我這塊牌子,說是只要遇到麻煩便把牌子亮出來,那便沒人敢惹我了。”林飄遙聽到這處,心頭一動:七煞劍?老子似乎在哪裏聽說過。到底是在哪裏聽說的呢?

白衣人冷笑道:“你說謊!我派中的師叔輩可沒一個是敗壞品行的人,更沒一個是使七煞劍那種魔器的。怎會來你那裏做、做那事?縱是真做了,豈會給你本派令牌招人抓他把柄?簡直是狗屁不通!你、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老鸨委屈道:“老身說的句句是實,若是有半句假話,便教安國夫人也饒不了我!”這安國夫人說的是抗金名将韓自宗的夫人梁紅玉,她本身是名妓女,卻和丈夫一起留名青史,受皇帝親封為安國夫人。這些妓女們是最崇拜她不過的,大多都供有她的牌位,既是拿她來發誓了,那想必說的不是假話。衆人微微點頭。林飄遙心想:這安國夫人老子倒不認識,不過見老鸨那神情,倒是不像騙人的。嘿,沒想到蜀山的大俠們也會嫖妓,倒是修煉出一種境界了!

白衣人心下信了五成,卻氣惱不過,說道:“拿安國夫人來發誓也沒用,你定是騙人的!”老鸨正經道:“老身謊話是說得不少,但還從沒頂着安國夫人的名頭弄過假。你要是不信,那也沒其他辦法。”

鹽幫的人沉思道:“這倒是奇怪了。來嫖妓的客人,怎會對你如此的好?莫非你們以前就有一腿?”

老鸨道:“我倒是想和他以前就有一腿,可惜在那之前,我從未見過他。”

林飄遙突插話說:“那他後來可曾找過你?既然給了你令牌,那想來是喜歡你得很了,多半是想把你贖出去。”

老鸨白了他一眼,嘆道:“誰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若是要贖我,就那兩錠金子也夠了,他卻不帶我走,只是給了這塊牌子。”

白衣人怒道:“你還要撒謊!”鹽幫的說:“公子息怒,我看不像是假的。想來是那蜀山上的大俠從未嫖過妓,哪裏知道這中間的規矩和行情?多半是被這老鸨在床上哄得暈頭轉向,便把牌子給了她也說不準。既然是不清楚行情,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會一出手就給兩錠金子的原因。”說到這裏,他突然嘆了口氣:“唉,蜀山大俠就是蜀山大俠,嫖妓都那麽有個性!”

白衣人怒道:“你是想幫她開脫還是要找她拿錢?你是想幫她打我還是想自己屁股開花?”

鹽幫的人一想也是,頓時不再吱聲。老鸨哭道:“公子,你要知道的事情我可是全都說了,現在你該把兇手說出來了罷?”

白衣人冷笑道:“你說的話可沒讓我聽滿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老鸨急道:“這可不成,公子是堂堂蜀山劍俠,怎能騙我一個妓院的老鸨?說出去還不教人笑掉大牙?”

白衣人狠狠一剁腳,拿着牌子閃出門外:“兇手的位置就在這屋裏,是誰我卻不說,反正你們找這老鸨算帳吧,我可不管了。”老鸨急急站起身來想去拉他,卻哪裏拉得到?只見白影一晃,那人已飄然不見了。

林飄遙松了口氣,突覺大廳內安靜異常。他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去,只見滿廳的人都拿眼睛盯在老鸨身上。

老鸨哆哆嗦嗦的道:“你們、你們可別亂來!他都說了,偷錢的是另有其人,也就在這屋子裏。咱們好生商量一下,把這人抓出來,也就行了。你們看怎麽樣?”她說話間,猛的像想起了什麽,朝林飄遙看來。

林飄遙怎會讓她反應過來?大吼道:“這老賊婆想随便找個人誣陷,大夥兒別讓她耍潑賴到自己身上啊!咱們要團結!”

老鸨急道:“我看你這小夥子就不對頭,你身上的”林飄遙如何會讓她說下去?提起身邊的板凳便朝她砸過。

老鸨閃身躲開,大聲道:“偷錢的就是這小子,大家抓住他!”

衆人哪裏肯聽他的?每個人被偷去的不過是十數兩銀子,就算最多的,也才五、六十數而已。但這妓院裏的東西可遠遠不止這個數,現在可以大搶特搶,還有誰肯去抓賊、去要回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小錢?真要抓到了那人,豈不是就失去了搶錢的借口了?只聽得鹽幫的人一聲大喝

妓院大廳裏亂成一團,砸東西的,搶錢的、拉女人的混淆在一起,林飄遙也不去跟搶,趕緊趁亂跑了出來。

大街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又恢複了那日初來鎮上的情景。在街上溜達了一圈,聽到的盡是如‘這紅雨怎麽一下就不下了?’‘我剛剛熱好的飯怎麽涼了?’之類。林飄遙本想找那個白衣人,竟是怎麽也找不到。他氣惱一陣,心想:真他娘的跑得快,這不白害我還要跑一趟蜀山麽?

現在招魂陣已破,逍遙子和小倩多半會回客棧來找他。林飄遙考慮一陣,決定回客棧去等二人。

身上有了錢,走起路來也大是不同。店小二對他的恭敬态度,很是讓他過足了把大爺瘾。

在客棧裏待了三天,把盤龍鎮上所有好吃的都吃了個遍,逍遙子和小倩卻遲遲未能出現,林飄遙等得心頭發慌。又住了幾天,他實在是等不下去,暗暗道:反正看逍遙兒子一把年紀了,應該也不會是個拐賣人口的人販子,小倩跟着他,多半兒沒什麽危險。現在招魂陣也破了,可能就是這兩人幹的,但為什麽又不回來找我呢?

他絞盡腦汁的去想,卻想不出個原因來,只得做罷。最後給店小二交代了幾句,說是只要見到小倩便告訴她,我林飄遙已經去了蜀山,要她趕快到蜀山來找自己就成。他是這樣考慮的,就算到時候自己已經把蜀山的事情辦完離開了,但只要小倩去了那裏,那麽蜀山的人也肯定會告訴她自己的去向。那樣就不怕找不到了。而且逍遙兒子那一手什麽馭劍術的俊得很,恐怕只要他們得到消息,還可以在自己之前趕到蜀山去呢。

胡亂塞了幾塊銀子給小二,再三交代,又要小二哥把自己的話一字不漏不背誦了幾遍,他才滿意的放手,問明路徑,便想先往蜀山去也。

這雁湖地處三峽之上,要去蜀山,走水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林飄遙本就不是個吝啬的主,反正身上有錢,幹脆沖一回大爺。他到湖邊包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貨船,實實在在的享受了一把。

蜀山在川貴交界處,又名大巴山,傳說中的蜀山劍派便是藏在山中。以前的蜀山劍派藏匿甚深,一般人根本找不進去,好在百餘年前武林中幾場大變,均是由蜀山派出面排難化解。從那時候起,蜀山派名滿天下,幕名而訪的人也越來越多,往日裏清燈修煉的古派,終是再藏不下去,蜀山派的駐地,也就成了江湖上不是秘密的秘密。

林飄遙順着長江而下,沿三峽準備到泸州停岸,再走陸路趕往大巴山。這長江三峽西起重慶奉節的白帝城,東到湖北宜昌的南津關,瞿塘峽、巫峽和西陵峽三段峽谷的總稱。

飄行到瞿塘峽時,船靠岸補點食物水份,倒順便搭了個名落孫山準備回家的書生,那書生也是到大巴山,上船便遞給了船老大一塊碎銀。看着船老大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林飄遙自然沒有多說什麽,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算是個豪爽之人,喜歡熱鬧,能在途中多個人說話,未嘗不是件好事?那書生自稱姓揚名行文,行止間倒是彬彬有禮,不過與林飄遙話不投緣,極少搭腔。

瞿塘峽以“雄”著稱。它西起重慶奉節縣白帝山,東迄重慶巫山縣大溪鎮,是長江三峽中最短的一個,全長雖然只有十來裏,但卻有‘西控巴渝收萬壑,東連荊楚壓群山’的雄偉氣勢,在長江三段的峽谷中,它最短,最狹,最險,氣勢和景色也最為雄奇壯觀。

瞿塘峽的‘雄’首先是山勢之雄。貨船行入峽中,林飄遙但見兩岸險峰上懸下削,如斧劈刀削而成。山似拔地來,峰若刺天去。瞿塘峽中河道狹窄,河寬不過百餘米。最窄處僅幾十米,這使兩岸峭壁相逼甚近,更增幾分雄氣。

再游一陣,西端入口處,兩岸斷崖壁立,高數百丈,寬不及百米,形同門戶,名“夔門”,素有“夔門天下雄”之稱;左邊的名為赤甲山,右邊的名為白鹽山,不管天氣如何,總是迂出一層層或明或暗的銀輝。

揚行文嘆道:“這瞿塘峽雖短,卻能‘鎮全川之水,扼巴鄂咽喉’,古人形容瞿塘峽‘案與天關接,舟從地窟行’,這些話當真是說得不假了。”

林飄遙心神俱奮,說道:“這兩句什麽鎮水、地行的,這兩句說得好!說得老子都、都覺得爽。”揚行文看了他一眼,目露鄙夷,顯然是嫌他無知無識的說話破壞了情調。林飄遙倒沒注意到他神情,探頭探腦去看途景。

沿江但見古棧道遺址、風箱峽古代懸棺、分壁牆、鳳凰飲泉、倒吊和尚等奇觀,其中分壁牆上布滿了歷代碑刻,十分可觀。

林飄遙豪氣上升,學着古人,也弄了張桌子擺到船頭,便請揚行文喝酒談景。

書生倒不客氣,雖然頗為瞧不起林飄遙的無知,但有酒有肉的,怎會拒絕?欣然入坐。

林飄遙滿肚子的話想說,不過肚子裏的墨水少得可憐,像模像樣的文言他是怎麽也不會的。若學着往日一般粗言粗語,似乎又有點在這書生面前落了自己身份。幾句開場白一過,他只有聽揚行文搖頭晃腦背誦詩歌的份。裝做沒聽見,一手拿着酒杯自飲,看着兩岸雄峰疊起的山色,只覺胸口也升出一股雄氣,心想:老子這趟去蜀山,那可是救百姓救天下之大任也,老娘專說我沒出息,可沒想到我還有這麽英義無雙的一面罷?他上學時倒也學過幾句‘之乎也者’,不過到他口中說出來,不對那味兒便是了。

他搖頭晃腦的想了一會老娘,轉頭看着那兩岸美色,不禁又想到小倩:要是小倩也在一起陪我玩,那該有多好?她看到這麽漂亮的山水,肯定是歡喜得很的。喝了幾口酒,他興致也漸漸上來,一會去想小倩,一會又想翠蘭,再一會想到逍遙兒子想着若是現在衆人都和他在一起,那情形肯定是好耍得很。想到高興處,他手舞足蹈起來,嘴巴裏咿咿呀呀的胡亂唱着鄉下小調。

揚行文坐在一旁嘆詠,見得林飄遙這般模樣,也不搭理,自己玩自己的,自己喝自己的,各得其樂。

只聽林飄遙越唱越大聲。若是唱得好聽那倒罷了,偏偏林飄遙是個五音不全的主,吼得越大聲,越發的難聽。揚行文實在忍不住,開口道:“我說林小哥兒,你能不能小聲點?這碧波山色都被你的聲音給破壞了美感。”

林飄遙不禁一怔,心想:你吃的是老子的,喝的是老子的,就連搭船,那也是老子同意了你才能上來的。居然還對我發號施令,這太不像話了罷?

若是平時,他自知唱得難聽,那自然會立刻住口。但現在喝了點酒,神智已是有些模糊,哪裏還會聽這書生的話?恨恨瞪了他一眼,更唱得大聲了。

揚行文見他不聽勸,似乎有些傷面子,他想了想,說道:“人要貴有自知之明,林小哥兒難道覺得自己的歌聲很美妙麽?”

林飄遙一手提着酒壺,正覺春風得意、意氣風發,大聲道:“那是當然,難道還有比老子唱得更好的?”

揚行文說道:“我在老家時學過些山裏情歌,嗓子自認還過得去,若是唱出來,那肯定比你的好聽。”

林飄遙對着酒壺一大口,不相信道:“你唱一個來聽聽?”

揚行文暗笑,清了清嗓子,只聽他朗聲唱道:“皤皤岷山老,抱琴鬓蒼然。衫袖拂玉徽,為彈三峽泉。此曲彈未半、高堂如空山。石林何飕,忽在窗戶間。繞指弄嗚咽,青絲激潺爰。演漾怨楚雲,虛徐韻秋煙。疑兼陽臺雨,似雜巫山猿。幽引鬼神聽,淨令耳目便。楚客腸欲斷,湘妃淚斑斑。誰裁青桐枝,以朱絲弦。能含古人曲,遞與今人傳。知音難再逢,惜君方老年。曲終月已落,惆悵東齋眠。”

這首是岑參的《秋夕聽羅山人彈三峽流泉》,是作者聽羅山老人彈奏的一曲美妙動聽的“三峽流泉”所引起的心理感受,渲染了三峽濃郁的地方風物,景情交融,抒發了“知音難再逢,惜君方老年”的感慨。不過揚行文似乎對林飄遙并沒有什麽‘知音’之感,唱詞間隐隐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

一曲落罷,只聽得江面上有人鼓掌道:“好一首三峽流泉,歌唱得好,詞更好!”

兩人尋聲看去,但見不遠處有片小舟幽幽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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