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前皇後常悠
年節過去,妃嫔間互相的走動日漸稀少,江蘭馨身子愈重,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嗜睡了。
之前只是晚上睡得早,到桃花盛開時連白日裏也多是淺淺地睡着。皇上憐惜她,專程派了一位姓劉的太醫照料着,只讓她專心養胎,別的事都不必管了。
每日清晨與黃昏,劉太醫都會來問一次診,千錦總是送他到太醫院門口,順便領了藥才回。這日早晨,送完劉太醫回程時碰到賢妃和湘嫔,看樣子是剛給方淩雪請過安,此時正要回宮去。
千錦行了禮,她們問了幾句江蘭馨的情況,囑咐她好生伺候着,倒也未再說旁的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目送着賢妃和湘嫔離開,千錦腦子裏突然掠過一線光影——之前忙着年節的事,無暇顧及那位故人,此時見着這兩人,她又重新将這件毫無頭緒的事情記了起來。
當時她查,只是去問了下莊嬷嬷就斷了,但事實上,宮裏的事情向來記得仔細,而湘嫔說那人是她的“故人”,那她們之間絕對有着聯系,但凡與宮裏娘娘有關的人和事,饒是塵封多年,也一定會有着記載。
她既想知道這些,只需去藏卷閣走上一遭就好。
心裏正想着,腳下步子不自覺加快了些,本是在大路中間,可前方忽然來了一宮女,正好撞在了千錦身上。千錦正要質問,卻聽那宮女低聲道:“皇後有事找你!”接着便唯唯諾諾地向她求饒。
江蘭馨已懷孕六月有餘,此時方淩雪找她,大約是終于有所動作了吧。
她看了一眼淩安宮,轉身往太醫院去,重新要了一副藥,出來時拐到了另一條路上,徑直往中宮去了。
到時方淩雪正懶懶地倚在鳳榻上,面容依然姣好且精致,只是臉色沉着,春和在旁邊都有些小心翼翼。
千錦跪在地上,恭敬道:“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她睨她一眼:“本宮本以為你是聰明人!”
“奴婢謝娘娘擡愛,也定然會讓娘娘看到一個想要的結果!”
“都六個月了,你還要讓本宮等多久?”
“奴婢不知,但奴婢覺得,不會太久了!”
“這些虛的本宮不想聽,最多一個月,要麽讓本宮看到想看的,要麽……”她把玩着指間的玉扳指,毫無情緒地說着,“宮裏不見一兩個宮女,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奴婢定不負娘娘所望!”
她的意思很明白,一個月,要麽江蘭馨腹中的胎兒死,要麽千錦死。
所以如今,這事兒勢必不能再拖了。
回到淩安宮千錦讓秋蓮去煎藥,進了內室江蘭馨正好醒着,她把懷裏的另一副藥放在桌上,江蘭馨有些不解,她解釋道:“劉太醫是皇後的人!”
江蘭馨了然一笑:“她讓你下手了?”
千錦點頭。
江蘭馨又問:“那你準備何時動手?”
“反正不會是今日!”
千錦把藥拆開,抓了一把用手絹抱住,小心地将它藏了起來。
她不識醫理,去拿藥時問過劉太醫,他說這藥溫和,能讓江蘭馨的孩子走得無聲無息,也能讓她全身而退,卻沒告訴她起作用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她只能都留一些,興許日後能派得上用場。
把東西收好後江蘭馨讓千錦扶她起來,她把關于湘嫔故人的想法跟她說了,她略思忖一番,說藏卷閣的事,她來想辦法。
兩人正說着,外間傳來安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江蘭馨連忙從床上起來,卻見皇上已經大跨步地進來,他扶住她,只讓她好生休息着,不必行這些虛禮。
說罷便示意千錦下去。
可他并沒有待得太久,出來時正是午時,江蘭馨穿着那件錦繡舞衣,安公公傳了膳,皇帝陪着江蘭馨用了一些,之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一出門,江蘭馨的笑就塌在了嘴角。她脫掉舞衣,憂心忡忡地說皇帝也不知怎麽了,大中午地過來,非要她換上舞衣給他看,還說她剛換上,他便擁住了她,說他很想她,他已許久沒有見過跳舞的她。
此種行徑,又與那位“故人”聯系了起來。
千錦心中一動,突然之間有了主意。
于是一笑,對江蘭馨道:“皇上若喜歡,淑妃便常穿着吧!”
江蘭馨應了,而後道:“本宮與皇上說了,你擇個時間去藏卷閣一趟吧!”
千錦有些錯愕,在皇帝來之前,江蘭馨說她會想辦法,可她沒想到,她竟然是直接跟皇上說的,皇上向來避諱那個人,她這麽做,無疑是在自掘墳墓。
“本宮沒那麽蠢!”許是看到千錦的表情,她不悅地皺了秀眉,“本宮與皇上說的是,本宮有個長幾歲的姐姐,她幼時入宮做了丫鬟,本宮想尋着她,好讓她能來淩安宮裏,日子好歹過得安生些。”
聞言,千錦不自覺地長舒一口氣。
“怎的?在你眼中,本宮就這麽沒腦子嗎?”
“奴婢不敢!”千錦吐了吐舌,她确實這麽看來着,但哪裏能直接說呢?
當日下午,千錦便去了藏卷閣。
守閣的公公問她可知淑妃的姐姐是何年何月何日入的宮,又問她那位姐姐姓甚名誰。她本不是真要找江蘭馨姐姐,遂胡亂回道:“只大概知道是十多年前的事,具體時間已然不清楚了,至于她姓名,淑妃娘娘說,她沒有閨名,在家時,家人常喚的是小名,小丫!”
公公聞言,為難地說:“這信息不清楚,怕是不太好找。”
千錦笑道:“不好找也得找找看啊,我們做下人的,主子吩咐的事,總得做好才是,大不了一卷一卷地慢慢找罷了。”
公公應着是,給她指了十多年前的卷宗存放地,還特意交待清楚,屋子裏間放着的是主子們的卷宗,靠外些的才是丫鬟的。
她道了謝,他則躬身退了出去。
等那公公走遠,千錦四顧無人,小心翼翼地挪到裏間去。妃嫔的卷宗都放在一起,從上至下按位份放着,找起來極為容易,只需片刻她便找到了湘嫔的那卷。
她深吸一口氣,這才将其緩緩打開。
卷宗上說,湘嫔本是常悠的陪嫁婢女,在常悠有孕期間得了皇上恩寵,這才得了才人一位。中間怎麽成的湘嫔卷宗上沒說,只說她誕下了七皇子,皇上高興,便讓她從湘嫔成了淑妃。
常悠——這是前皇後的閨名!
難怪她會覺得江蘭馨熟悉,原來,竟是因為這樣!
四歲那年,母親慘死在淩安宮裏,那時千錦躲在角落遠遠地看着,而高座之上站着的是前皇後和方淩雪。後來有人發現了她,方淩雪想将她一并處死,是那位前皇後說,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就放了吧!
方淩雪這才沒下殺手。
那時的淩安宮雪色漫天,她只覺得女子有着傾國顏色,舉手投足間仿佛能攝了人魂魄。
江蘭馨像着的那個人,就是這位前皇後。
那個在千錦五歲時被賜死的皇後,也是君修的生身母親,她死的罪名,是□□後宮。
突然之間,什麽都能解釋了。
為何湘嫔會說“故人”,為何膽小如莊嬷嬷寧可被責罰也不願多說,又是為何,皇帝幾次三番把江蘭馨當做她,卻又不允許她問一個字。
千錦把卷宗放回原位,又去外間随意翻了幾卷,看天色不早了,便出外與公公告辭。公公問她可曾找到,她無奈地搖頭,只說年代太久遠了,又沒什麽線索,當真難尋得很。
回淩安宮時已是晚膳時分,
安公公來傳話說晚些時候皇上會過來,千錦替江蘭馨傳了膳,那邊又來了個小宮女,說是皇上今日有事,就不過來了。
江蘭馨草草地應着,那宮女大抵是以為她聽到消息心情不好,傳完話便忙不疊地退出去。
江蘭馨問千錦:“可曾查到什麽?”
她把卷宗上寫的事情如實說了,話一落,她立時像被雷擊中了一般。整個人呆呆地望着前方,眼裏空空蕩蕩,臉色也變得煞白,連唇瓣都似微微地抖着。末了,她才極輕地說了句:“竟是前皇後麽?”
千錦點頭。
倘若她未曾見過常悠,單憑卷宗或許還有疑慮,可偏偏小時的一面,又是那樣刻骨銘心的場景,雖然記得不甚清楚,可說起來,印象始終是深刻的。
江蘭馨坐了片刻,讓人把膳食撤了,說是很累,想要好生歇着,還說今日夜冷,讓千錦不必候着。
千錦行過禮欲要離開,卻突然想起她說的姐姐來。
于是問道:“淑妃娘娘與皇上說的姐姐,可是真有其人?”
她翻身朝向裏面,只道:“姐姐是有的,不然皇上定會猜到本宮存着別的心思,可她從未進過宮,之後若有人問起,你只須說沒找到便好。”
千錦應了,躬身放下簾走了出去。
其實她感覺得到,在提到姐姐時,江蘭馨的身子,比以往時候顫得都要厲害,而她的聲音,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