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兩百二十七章:孤舟載酒入湖心

九靈臺上,趙襄兒幽靜地立着,她的腰間雪帶束緊,膝蓋下的裙裾邊緣如風吹動的細浪,纖細的小腿在秋光中白得耀目。

寧長久看着她新月般的眉,那嬌小臉蛋褪了稚氣,更為精致美麗,黑白的瞳孔間所繪不似仙意,更像是神祇隐匿世間的神秘。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寒風吹襲而去,天上陰厚的雲快速地滾過,似是随時會從中擠落一片雪。

趙襄兒認真地看着他,許久之後,她終于撫平了心中的情緒,面若秋霜,道:“你還敢回來?”

寧長久道:“在趙姑娘心裏,我就這般無信麽?”

趙襄兒淡淡道:“我實在信不過你。”

寧長久走過了最後的臺階,來到了她的身邊,他們離得很近,寧長久幾乎可以數清楚她每一根纖細曲翹的烏黑睫毛。

“兩年零六個月了。”寧長久看着她,話語稍頓。

他原本以為趙襄兒會把這個時間補充到天或者時辰,但她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道:“确實過去許久了,若你再不回來,我就忘記了。”

寧長久微笑道:“與殿下約定,不敢不來。”

趙襄兒冷冷道:“我看你沒什麽不敢的。”

寧長久看着九靈臺,道:“三年前,老狐貍就是在這裏死的。”

趙襄兒輕輕嗯了一聲:“當時你身體都被捅穿了,像屠戶門口挂着的豬肉。”

寧長久寸步不讓:“我記得當時殿下似乎還對豬肉福下身子行了一禮呢。”

趙襄兒道:“是你記錯了。”

少女的臉始終平靜,但寧長久注視着她瞳孔時,依舊可以在黑與白中尋到其他的色彩,只是那些色彩被平靜和淡然的僞裝覆蓋着。

趙襄兒轉過身,與他并肩而立,目光望着深秋蒼涼的天色,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寧長久道:“幾天之前。”

趙襄兒沉默稍許,問:“你先去見了陸嫁嫁?”

寧長久心虛而平靜道:“我回來的路恰好先經過天窟峰。”

趙襄兒道:“也對,陸嫁嫁在深淵邊等了這麽久,若是我,我也會先去見她。”

寧長久揣度着她看不清神色的神色,不知如何回答。

趙襄兒平靜的容顏終于有了些波瀾:“但我還是不高興。”

寧長久看着她微微鎖起的細黑的眉,試探性伸出了手,想要揉她的眉毛。

趙襄兒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你找打?”

寧長久微笑道:“我今天來就是讨打的。”

趙襄兒看着他的眼睛,道:“臨河城的時候,還沒有挨夠打?”

寧長久道:“趙姑娘的喂拳刻骨銘心,這也是我能從深淵裏爬回來的動力之一。”

趙襄兒看着他,正色道:“當時生辰宴上訂下三年之約,确實是我沖動了,但既已立言,便當踐行。所以你能爬回來……我還是很高興的。”

寧長久嘴角輕輕勾起:“還能再見到趙姑娘,我也很高興。”

趙襄兒收斂了神色,認真道:“若你現在求我饒了你,我興許會心軟的。”

寧長久道:“我是來退婚的,哪有未退先怯的道理?”

趙襄兒看着他,道:“你一點沒變,還是喜歡嘴硬。”

寧長久笑道:“趙姑娘不也一樣。”

趙襄兒看着九靈臺下的趙國,道:“這場約戰若是要戰,我不會讓你分毫的,因為娘親曾與我說過,要完璧歸趙。”

“完璧歸趙?”寧長久問。

趙襄兒螓首親點,轉過身,向着九靈臺之下走去:“嗯,這既是指趙國國壤,也指的是我,我不可輸不可敗,需以白璧無瑕之身,重歸西國。”

寧長久問道:“西國是朱雀的神國?”

趙襄兒未答。

寧長久道:“如今非朱雀年,如何能歸朱雀神國?”

趙襄兒道:“你若有本事,就親自去問我娘親。”

寧長久看着她緩緩走下九靈臺的背影,純白的裙子貼身吹動,或腴柔或纖瘦,曲線畢露,帶着青春獨有的美。

寧長久輕輕跟上,道:“你要去哪?”

趙襄兒回過頭,臉上的冰霜消解,莞爾笑道:“我餓了,我們先去吃飯。”

……

……

“趙國的皇城,你應該還沒有好好逛過吧?”趙襄兒問道:“如今你僥幸回來,我可以暫時網開一面,在揍你之前請你吃頓好的。”

寧長久笑道:“那草民是不是要謝主隆恩呀。”

趙襄兒道:“你再與我耍貧嘴,今日的飯你就自己掏錢吧。”

寧長久笑了笑,果然不說話了。

趙襄兒看了他一眼,道:“與我說說你這些年的故事吧,想來是新奇有趣的。”

寧長久道:“這故事有些長,稍後我們可以邊吃邊說。”

趙襄兒點了點頭,道:“也好,那故事就當是你付的銀子了。”

兩人走入了皇城偏僻之處。

寧長久看着周圍的草棚作瓦的屋子和坑坑窪窪的牆壁和地面,不由地想起了心魔劫中四歲時的場景:“殿下不會是要把我賣了吧?”

趙襄兒此刻雖簡單地易了容,面容看上去只是尋常秀氣标致的女子,但她身上的貴氣與威儀卻難以遮掩,說話之時依舊給人一種神子早熟之感。

“賣了?你想賣去哪裏?你這般瘦,賣去屠戶的肉店裏,算來也沒幾個子,還夠不上我焚一爐香。”趙襄兒說道。

寧長久認真地分析道:“可以賣去樓裏啊。”

“樓裏?”趙襄兒旋即明白,道:“你知道得可真多呀。”

“殿下過獎。”

“你可別覺得賣去樓裏之後,來尋你的都是官家小姐,其中最不乏的,可都是有龍陽之好的公子哥。”

“殿下懂得也很多啊。”

“你要是再耍嘴皮子,我就真把你綁了賣了。”

“那到時候殿下可要多來捧捧場啊。”

“找打!”

趙襄兒停下了腳步,她已然解下了白绫,握于手中,那柔長的白绫随着手腕顫動,竟成了一柄硬邦邦的,螺旋形劍身的劍。

她眉眼的邊緣如劍鋒銳。

在白绫化劍的那一刻,周圍的土牆房子似都挨了一大截,成了她腳邊相連成串的石子。

今日他們而來,本就是約戰的。

少女的寧靜的氣息如海面上的風,帶着淵渟岳峙般的宗師風度。

寧長久也停下了腳步。

精純的劍意自他的足下、袖間、發絲以及眉眼中自然地滲出,如一面發射了月光的明鑒,似罩着一層薄薄的月暈。但那是秋月,所以光一經亮起,便帶上了霜殺百草的意味。

他們靜靜地對視着,誰也沒有率先出第一劍。

但他們身側,已然有兩條線輕輕劃開了土牆的牆壁,淩厲而筆直地向着對方撞去——那是被空氣中無形的劍意割開的。

劍道之争,許多時候争的便是第一劍。

一劍快則劍劍快。

哪怕毫厘之差,其後果也可能是決堤之勢的。

周圍一片安靜。

少年與少女對視久了,從旁人看來,目光竟還有幾分深情。

但暗處,無形的劍意已即将相觸。

就在它們要交觸的瞬間,一記吆喝聲陡然響起,這幅近乎完美的畫卷添了不合時宜的一筆。

那是漁歌。

街道盡頭的不遠處,一艘烏篷船搖水而來,頭戴鬥笠的老漁夫扯着嗓子,幹瘦的胳膊上,肌肉不停地起伏着。

“走,我帶你吃魚。”趙襄兒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寧長久一身劍意也被微風吹去,他腳步快了一些,走到了趙襄兒的身邊,道:“殿下不愧為一國之君,果然大方。”

趙襄兒道:“稍後可不許叫我殿下,若是說漏了嘴,等會你就自己掏錢吧。”

寧長久好奇問道:“那叫什麽?”

趙襄兒反問道:“你覺得應該叫什麽?”

……

兩人叫停了漁船,上了漁舟。

這是靠近城外的地方,所有的河流都連通着巨大的湖。這裏的漁舟打的都是最新鮮的魚,客人一邊吃魚喝酒,一邊看漁舟兩岸的風光,等到酒足飯飽,差不多該是漁舟入湖了,屆時視線更會豁然開朗,皇城最繁華的煙柳之地便在對岸。

“這裏的秋鲈魚是全城最好吃的秋鲈魚,小時候我便常來,這麽多年也未有太大變化。”趙襄兒微微提起些裙擺,踩着甲板上了船。

老漁夫聽着,豎起了大拇指,笑道:“姑娘是懂行的人啊。”

寧長久應道:“那是,我家媳婦什麽都懂。”

趙襄兒身影微停,回身看向了他,一副你又在找死的神色。

寧長久則面帶笑意,似在說不是你讓我随便喊的嗎?

老漁夫自然不知道他們眼中的交流,只以為是這小媳婦嬌羞,笑道:“公子與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啊,不知是辦了酒宴沒有啊?”

寧長久道:“那是當然,這是我剛過門的媳婦。”

趙襄兒也懶得管他了。

老漁夫問:“公子想點些什麽啊?”

寧長久問:“你們這有什麽?”

趙襄兒嗓音微冷,直截了當道:“一碟秋鲈魚,一碟紅姜鳝絲,再來壺酒。”

老漁夫看了一眼寧長久,寧長久不以為意,笑道:“小媳婦剛過門都這樣,驕縱,回去我振振夫綱。”

趙襄兒幽幽地看着他,道:“你這些話我可都記賬上了。”

寧長久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算賬?”

趙襄兒道:“秋後。”

深秋的寒風吹過江面。

香味從船艙中飄了出來,馥郁得秋風都吹之不散。

趙襄兒靠着船篷,身子放松了一些,她的白裙均勻地覆在小腿上,被秋風吹得微微鼓起。

她看着兩岸的屋樓,似是追憶着什麽。

寧長久也悠悠地看着江景,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穿着白衣服的人,道:“今日是國祭?”

“明知故問。”

“祭的是誰呀?”

“自然是那些為了趙國統一死去的将士。”

話音才落,老漁夫便端着一盆鮮嫩的魚肉走了出來,魚肉用刀剖了數道口子,其中塞滿了鮮香的料子,紅紅嫩嫩間點綴蔥花,煞是好看。

老漁夫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笑道:“這位姑娘有所不知了,今日國祭,名頭上祭的是将士,但這半年來,我們趙國打仗,哪裏死過人啊?”

“哦?”寧長久疑惑道:“那祭的是誰呀?”

老漁夫道:“據說啊,是我們陛下的一位未婚情郎,只是那位情郎因故去世了,陛下思慕得很,又愛面子,不好明說,便在今日假以國祭之名思念情郎啊。”

寧長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還有這般說法,老人家懂得果然多。不曾想我們的女帝陛下也是深情之人啊。”

老漁夫慨嘆道:“是啊,這些年有了陛下之後,趙國确實煥然一新,只是世上的人誰又逃得過情愛二字啊。我們陛下這般的女子,若是孤獨終老,卻是天公太不公了啊。”

寧長久道:“陛下再美再強,也終究只是十幾歲的少女,想來當時陛下若能舍下些面子,便不是這般結局了……”

“不用找了!”趙襄兒實在聽不下去,取了一錠銀子遞給了老漁夫,趁勢打斷了寧長久說話。

老漁夫看着這銀子,有些惶恐,望向了他心中的主家人寧長久。

寧長久揉着額頭,嘆息着笑道:“老人家收下吧,我家夫人就是愛敗家。”

老漁夫收了銀子回了船裏。

趙襄兒微譏道:“一想到花了一錠銀子請你這張嘴吃這般美味,我就覺得憐惜。”

寧長久笑道:“不想聽我這張嘴講故事了?”

趙襄兒道:“你講,講得不好我就把魚扔下河喂魚。”

“聽說趙國崇尚節儉之風,你不以身作則?”

“嗯,有道理……那就把你扔下去。”

“……”

“當時我掉下了深淵……”寧長久下了筷子,夾起了最嫩的一塊魚肉,擡起眼,看着趙襄兒平靜地看着自己,他猶豫片刻,将這肉蘸上了汁,放到了趙襄兒的碟子裏。

趙襄兒神色微微緩和,夾起了肉,送到唇邊,薄而粉嫩的嘴唇抿上,幾乎是将這鮮美魚肉融化的。

“你繼續講就是了。”趙襄兒道。

“等我講完,這魚不就都吃完了?”寧長久擔憂道。

趙襄兒可半點不照顧他,轉眼把最嫩的肉都挑走了,道:“那你就長話短說。”

寧長久說起了那些故事。

趙襄兒狀似随意地聽着,只是許多時候,她将筷子放入唇中輕抿的動作依舊看得出她的緊張,只是她将情緒藏得很好,畢竟稍後猶有一戰,她可不能因為聽到罪君這樣的存在便露怯什麽的。

“你命倒是不錯。”趙襄兒評價道。

寧長久道:“要是命不好,此刻也沒有機會和襄兒一起吃這頓魚了。”

趙襄兒将盤中一塊魚肉夾給他,用賞賜般的口氣道:“你很勇敢,獎勵你的。”

寧長久笑道:“多謝襄兒姑娘。”

趙襄兒回想着他先前說的故事,問道:“那司命夜除還有那個叫小黎的,都是什麽人啊?”

寧長久道:“神國的國主都是太古的真神,天君和神官自然也是兇神惡煞的厲鬼。”

趙襄兒看着他,認真道:“你騙人。”

寧長久眉頭皺起,問道:“我怎麽騙人了?”

趙襄兒問道:“那個叫司命的,是不是個漂亮女人?”

寧長久心想這丫頭果然比嫁嫁難對付,他灑然一笑,道:“你想多了。”

趙襄兒繼續問:“她和陸嫁嫁誰漂亮一些。”

寧長久本就微微緊張,下意識道:“當然是……”

欲言又止。

趙襄兒看着他。

寧長久道:“當然是襄兒姑娘最天下無雙。”

趙襄兒惱道:“到處沾花惹草,陸姐姐怎麽會喜歡上你這樣的人?”

寧長久問道:“那你呢?”

趙襄兒道:“我可不眼瞎。”

寧長久道:“我可是你娘親給你定下的未婚夫,你是在說你娘親也瞎?”

趙襄兒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涼涼的河水,思考着該用什麽姿勢把這不知死活的少年扔下去。

幸好,鳝魚救了他一命。

老漁夫端着紅姜鳝絲走了出來。

菜已上桌,寧長久才想動筷,卻見趙襄兒運筷如劍地刺來,寧長久本能反應,以劍招迎接,木筷撞擊着聲響,如敲打的樂器,噼啪的撞響聲中,那雙筷子快若無影地交擊着,短短一息之後,兩人同時停手,那兩雙筷子一根接着一根互相壓着,沒分出勝負。

寧長久道:“這是做什麽?”

趙襄兒道:“誰允許你先動筷了?”

寧長久有些生氣:“這都要争個先後?”

趙襄兒理所當然道:“這頓飯是我請你的,我是主人你是客人。嗯……叫聲主人聽聽?”

寧長久當然不從:“一錠銀子我也付得起。我付了我就是主人了?”

趙襄兒白了他一眼,電光火石般下了筷子,夾起了一條柔滑鳝絲,送入口中,道:“少廢話,吃飯。”

寧長久也下了筷子。

于是兩人極有默契地地交替下筷。

碟中的鳝絲漸漸少了。

這是暗中的較量。

就像是有女子遇到無法決定的心事時,喜歡取一朵花,一片片摘下花瓣,直到摘盡最後一瓣時,把最後一片花瓣代表的決定當做自己的決定。

他們此刻便是如此。

誰也沒有動用靈力或者其他手段,單純地交替下筷,仿佛誰能吃上最後一條鳝絲,誰就是勝利者,就是這一場船宴的主人。

碟中的鳝絲漸漸見底。

兩人随意地交談着,但手上的動作卻半點不慢。

“上次你來趙國的時候,就吃上了頓生辰宴,還吃得不盡興,是我招待不周了。”趙襄兒夾起了一縷,輕聲說道。

寧長久一邊夾着,一邊道:“能和趙姑娘一起吃飯本就是殊榮了。”

趙襄兒冷笑道:“你可少奉承我,臨河城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永遠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

寧長久笑道:“所以與襄兒投緣呀。”

“哼……”

碟中鳝絲沒幾根了,趙襄兒夾起時也變得慎重了許多。

寧長久也下了筷,在湯汁中攪了攪,尋出了一根。

趙襄兒眉頭微蹙,她有些不确定地下筷,在其中轉了一會兒,薄薄的嘴唇越抿越緊,片刻後,她神色稍松,夾出了一根細得仿佛一下就能夾斷的鳝絲。

壓力又轉移到了寧長久的身上。

“寧公子請。”趙襄兒嘴角微微勾起,她篤定碟中不會再有了。

寧長久皺起眉頭,用筷子仔細地搜尋起來。

片刻之後,趙襄兒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

寧長久竟真的夾起了一根,他志得意滿地笑了笑,仿佛贏得了一場大戰,他将這最後的戰利品送入口中,輕輕咀嚼,接着他的臉色變了,咀嚼的動作一下子停了。

趙襄兒注意到了他的臉色,冰雪聰明的她哪裏會看不出來呢——那哪裏是鳝絲,分明是裹着湯汁以假充真的紅姜絲啊。

她清清冷冷的俏臉繃了一會兒,依舊沒有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花枝亂顫。

“你輸了唉!”趙襄兒宣布着勝利,久居深宮中的幽冷在秋光中消融。

“襄兒姑娘厲害,草民甘拜下風。”

寧長久看着她笑時彎起的眸子和露出的雪白貝齒,也笑了起來,他一邊作揖求饒,一邊無聲地将口中細嫩的鳝絲咽了下去。

漁船駛入開闊的湖中,視線霍然開朗。

老漁夫送來了酒。

酒不好不壞,但只要是酒總能醉人。

湖風熏着粼粼的光,拂面而來,帶着單薄的清涼。

“要不我們不打了吧?”寧長久看着趙襄兒清秀的臉,說道。

趙襄兒微笑道:“酒足飯飽,要秋後送去刑場砍頭才知道怕了?”

寧長久笑道:“草民确實惶恐得很。”

趙襄兒飲了一口酒,看着江面,想起一事,微微不悅道:“那幻雪蓮誰讓你送來的?”

寧長久問:“不喜歡麽?”

趙襄兒道:“我要的東西,我自會取,可用不着你施舍。”

寧長久笑道:“确實是我不對,你是小姑娘,我應該放在最好的木盒裏,打上大紅的蝴蝶結送給你的。”

趙襄兒細眉微挑:“聽你這語氣,這些年哄騙了不少小姑娘吧?”

“殿下冤枉草民了。”

“不許自稱草民!”

“為何?”

“臨河城的時候,我就把你開除趙人了。”

“那我娶個趙國姑娘可以嗎?”

“嗯?看上哪家小姐了?需不需要我诏書一封?”

“多謝殿下好意,我已有婚書在身了。”

“婚書拿來我看看。”趙襄兒攤開了手。

寧長久從懷中取出了那封豔麗如火的婚書,遞給了趙襄兒。

趙襄兒眸中微醺的醉意淡去,她瞳孔中似也燃起了火。

她接過了婚書,輕輕翻開,目光柔緩。

上面的字跡和章印熟悉萬分,做不得僞。

“果然是你麽……”趙襄兒輕聲呢喃。

“嗯?”寧長久有些不解。

趙襄兒薄怒道:“還裝?你給我的這封與我給你的,不是同一封。”

“襄兒好眼力。”寧長久贊許道。

那封原婚書當然不能還,要是讓趙襄兒看到了那褪去了靈氣的永結同心四字,可又難以解釋了。

寧長久解釋道:“婚書本就是交換的,你給了我一份,我當然要還你一份。”

趙襄兒問道:“這枚印的主人是你的誰?”

寧長久如實道:“過去是我師父。”

趙襄兒沒有糾纏過去二字,只是道:“想來你也出身不凡。可……你這又算什麽意思呢?”

“嗯?”寧長久不解。

趙襄兒平靜道:“我娘親與你師父定下的婚期為十六歲,早已然過了。之後的約定是我們單獨立下的,無關婚約。當時從生辰宴到之後你去谕劍天宗的清晨,你始終瞞着我,不告訴我真相……”

當時的許多話和心中的許多懷疑,看起來都顯得有些傻。

這讓她更惱了些。

趙襄兒疊好了婚書,遞還給了寧長久,質問道:“現在你拿出來,是想告訴我,我們是門當戶對的嗎?”

寧長久聽着這有些無理取鬧的話語,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對!婚書不是你讓我拿出來的嗎?”

趙襄兒半點不聽,只是質問道:“那你什麽意思?”

“我……”寧長久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要問什麽,他直接攤開了手,道:“我只是給你看看這婚書漂不漂亮,看完還我!”

趙襄兒眉頭一蹙,心想這人怎麽這般無理取鬧?

“送我的東西還想要回去?”

“你這丫頭到底想怎樣?”

“丫頭?殿下姑娘地叫了一路,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寧長久捋起了些袖子,解下了系在腰間的新劍,道:“今天不把你打到求饒,我就把這劍吞下去。”

趙襄兒莞爾一笑,解下了背在背上,用布包裹的紅傘,道:“這才對呀,想證明自己,就該拿出你的劍,而不是婚書。”

紅傘橫于膝上,劍意盎然。

舟頭猛地一沉。

老漁夫驚慌地跑出來,看着船頭一股劍拔弩張之勢的新人,慌張地勸起架來:“兩位……兩位新人這是不睦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念念對方的好……”

寧長久擡起手,微笑道:“多謝老伯好意,我這新媳婦剛過門,不守規矩,今日管教定了。”

趙襄兒輕輕撫過紅傘斑駁的面,道:“希望你的劍和你的嘴皮子一樣厲害。”

沿湖人來人往,江樓楚館之間,錦簇的繁華還在盛開着,歌樓間的琴音遙遠飄出,渺渺若耳語。

而中央的湖心上,漁舟忽停,秋風驟止。

舟前,一頭鯉魚輕輕探頭,輕啄水面,吻出了一圈細細漣漪。

倏然間,漣漪自中心切開,星星點點的劍意秋萍般撒落寒湖。

……

……

(感謝盟主大大Magi醉歌打賞的打賞的宗師!!!感謝掌門風暈物、宗師暗裔拉亞斯特打賞的舵主!!感謝盟主寧長久、宗師陌塵風和、豪俠美沙夜打賞的大俠!!感謝六位大大的打賞!謝謝大家對于這本書的喜愛與支持呀~愛你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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